永定古竹,井隆的盎钵
□ 江全凤
前几天,回到村里学校,已找不到当年用光脚板丈量过的校园,只剩那棵老苦楝树,孤立在围墙外。后来,到古竹食堂吃饭,桌上摆的饭碗汤碗,不是常见的白瓷,而是陶制的,朴拙有质感。主人介绍说这是井隆(古竹乡的一个村落)人烧制的。瞬间,消失了的儿时老物件活起来了。
乡人在大山里赚食生存,都是就地取材,住的生土夯筑的土楼,用的物件大多取自山上的竹木,或地上的土石。盛器多用井隆人陶土烧制的盎钵,俗称“井隆的盎钵,溪口的锅。”
大的缸瓮,中等的盎,小的钵;湿的干的都可装。一般人家,一楼厨房灶台后有个大缸或瓮装水,角落里有大小不等的盎装梅菜干或米酒,大钵装炖菜,小钵蒸饭。二楼禾仓大小不等的缸瓮装米谷、番薯干、木薯干、豆干、烟叶、茶叶、菜叶……
立个缸装水,搭个锅烧饭,端牢饭钵,一个家便安下来了。乡人争执,最大的挑衅便是扬言“砸烂你家的灶头水缸”,犹如西人朝人扔白手套。一旦放出这狠话,当事人的亲房会请村里有威望的人出面协调。只要没犯下逆天的事,真的砸烂人家灶头水缸,那是结下了家族仇怨。所以,除了某段时期,也没见谁家灶头水缸真的被砸烂。
但井隆人还是可卖出新的水缸盎钵的。一般人家厨房,灶台对着的墙上有个神龛,水缸上与神龛等高的墙上掏个壁橱,稀贵的糖、糕粄存放那。孩子馋啊,爬到水缸站在水缸盖上偷吃。水缸头大脚小,水没装满,孩子探身边缘,容易翻倒打烂。我家的大水缸,我是不敢爬的。伯婆家装水用瓮,我可在瓮肩上站得稳稳的,伯婆的好料没少被我偷吃。常挪动的小缸饭钵也易摔坏。坏掉的缸钵种上花,成了花盆,再向井隆人买新的。
夏收过后,新收的稻谷晒干了,挑着盎钵的井隆人出现了。卖盎钵的不如卖糖果的受小伙伴欢迎。但他走村串楼,带来新鲜新闻:大陂头人嫁女嫁妆巨多,塔下人在水口伯公求雨,塘角头人秋日吃糍粑噎了……小伙伴围上去,看他边讲新闻边做生意。盎钵要价几元几角,也可用米换。阿婆常说我们家水缸是三升米换的。有时他说“随便啦,一盎番薯换只盎吧”,换成了,他一头挑着水缸,一头挑着番薯走向下一楼。
后来,乡人引自来水入户,水缸用不上了。柴火锅换成电饭锅,米谷用铁桶装,梅菜干用玻璃罐子。只有墙角一两个装米酒的盎,不合时宜也尽量不起眼。
如今,烧盎钵的井隆人带着精巧的小物件,又回到人们生活中。回家,我也要把家里的饭碗茶具换成井隆人的陶器,因为这些都有小时候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