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骨


□ 邱美德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期,我开始了初中生活。

在学校住宿,与同村兄弟合为一铺。事先商量好的“拼铺”,由我出蚊帐、被子,他出草席、棉骨(即棉胎,客家方言)。秋季开学了,我们都还是十三虚岁,第一次离家,但并没有觉得什么不适应,日子本来就是这样子的嘛。现在回想,当时的观点可谓阳光、通达。

出得门来,虽不是自家兄弟,相对于外面的世界也是亲人了。我们不分彼此,好得像一个人,把家里带来的米“二合一”,拼装在一个木箱子里,另一木箱子拼放菜蔬。说起菜蔬,两人带的基本一致都是干菜系列,那时候全部住宿同学几乎同类,有萝卜干、芋头线、冬瓜线、酸菜、泡菜等等,唯独没有新鲜水菜,因为它不好对付,不出第二天就馊了。此外,油是奢侈品,偶尔炒的菜“油”些,就是最美的一星期了。哪像现在,油脂减少摄入变为一种时髦的追求了。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我们学习进步、生活愉快。

可是冬天来了。一开始,气温慢慢地下降,我们与冬天相安无事。只是,某晚,天气突变,温度断崖式地下跌。漫漫长夜,我们对世界的感觉唯只剩一个“冷”字,半梦半醒间,在被窝里翻来滚去,像烙饼似的。

天,终于亮了。起床后,我们却发现棉骨已被踢出了一个大窟窿,温软的棉絮在“暴力摧残”之下向四处逃散。怎么办?我们商议,把“散兵游勇”牵回来,重新肃齐队伍,然后晚上睡觉温柔以抱,决不造次。可是,我们毕竟还是孩子,开始的时候小心翼翼,一旦睡迷糊了,哪能一动不动呢,拳打脚踢几下是正常的。

次日醒来,发现棉骨窟窿更大了。我们又商议,把“散兵游勇”牵回来后,前后必得夹上布块,施以针线贯通,连成“铁板”一块,就不易“香销玉殒”了。果然奏效,几天来,我们重新睡上了安稳觉。

然而,好景不长。有一天我们发现,沿着“铁板”四周,棉絮重新撕裂了。不过,似乎不严重,那么暂且还是可以对付着用吧。唯有,更加互相提醒对方,可要乖乖地睡觉,乖乖地。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乖乖的,其实并不能挽狂澜于既倒,又长一些日子,棉骨几乎散架,半点“骨气”不复存在了。我们再商议,必须把“铁板”扩大到全面“版图”,这是唯一的办法,也是最后的办法了,然是不是最好的办法呢,我们实在想不出他方。

有人可能会问了,只是一床棉骨的事,告诉爸爸妈妈新买一床,不就简单地解决问题了?

是的。当时,我们也这么想,也还专门回家落实此项“工程”。可是,国家刚处改革开放初期,农村各项事业才开始起步,人们的收入都还是捉襟见肘,见着爸爸妈妈被生活的重担压得喘不过气来,我们张不开口,或张开口而言它了。

如今日子越来越好,现在的孩子听来“棉骨”的故事可能是天方夜谭!故而,我常常眼噙泪水,每每感动于我们生活在一个越来越美好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