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清泉心中流
□ 吴志发
“出门即见山,下地即逢溪,上山即遇泉。”这是连城县美丽小山村——升星村的真实写照。
少年时代,上山挑柴是我的一项家务。山林和溪流不管近的、远的,本村的、隔壁村的,小山林、大山林,村子附近的各个山头和沟沟坎坎,我从小到大跑了无数遍。翻山越岭挑柴的日子,苦并快乐着。那年头,小小的肩膀需要承受沉重的负荷,为家庭源源不断地输送柴火。家门前堆积着高高如墙的柴火,被视为全家勤奋的象征,更像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耀。
挑柴乃体力粗活,往往要步行数公里,进入偏僻的山林寻找柴源,中途常要喝水。汗流浃背、口干舌燥之时,山涧里那一股股清泉,最让人渴望和留恋。无论到了哪个山头,哪条沟坎,渴了,累了,我就会到泉水叮咚处小憩,并酣畅淋漓狂饮一番。
“天波楼”的泉水,细小如晶莹的落珠,在石壁上滴答滴答,得找片宽大的树叶贴近它,侧仰着头,伸出舌头,让泉水顺着叶子流到舌尖,一点一滴输送到干燥冒火的喉咙里。烈日下劳作,甘泉润喉,享受纯天然的清凉爽快,让人刻骨铭心。
“黄寨夹水库”旁边,树影婆娑,山坑里的泉水,隐藏在枯枝烂叶下,只露出一条细缝,悄无声息地流动着。我只能临时挖个小小的人工池,让泉水慢慢积蓄,待泥污缓缓沉淀。若口渴难当,实在等不了,只好将就,半清半浊喝到肚子里。
“田源”泉水,涓涓细流,从古树参天遮蔽着的山沟幽静处缓缓泻出,汩汩流淌,丝丝凉凉,双手一捧,便可直接入口,咕噜咕噜,畅快之极。炎炎夏日,我最喜欢在有溪水的地段歇脚与逗留,甚至把杂乱的头发和充满汗渍的脏脸直接塞入溪流中,凉爽之感缠绕全身。浑身被汗水浸透时,也常脱下衣服,在溪水中简易冲洗。待精力充沛,即将踏上归程之际,稍微拧干,抖一抖,再囫囵穿上,来个彻彻底底的透身凉。
“畚箕凹”的泉水,只见浅浅一汪,地处洼地,出口极小,流速缓慢。甚至有些五颜六色的、轻飘飘的小虫子在泉水表面爬来爬去。我只能趴下身子,双手撑在杂草丛中,做俯卧撑似的,小屁股翘得比天高,把头往泉水里钻,与虫子们争夺暂时的饮水权。待嘴巴凑近,泥尘味清晰可闻,只能一小口一小口地吸。此时此刻,绝不能心急,动作需轻缓,否则,吸力过猛,瞬间会搅起泥污,欲速则不达,反而更耗时而干着急。
最难堪的,莫过于紧赶慢赶到达一池泉水处,未料牛群抢先一步,它们正津津有味地喝着,身后居然还有数头牛在排队。它们“哞哞哞”地叫唤着,似乎在催促前面的伙伴们“喝快点,喝快点!”凡事总有先来后到,捷足先登者得,牛是农民的好朋友,它们也会口渴也要饮水,我只好静心等待。牛肚子大,肺活量大,嘴巴也大,喝水过程中呼吸时易把泉水中的泥尘搅起而变得浑浊。蛮不讲理的小牛犊,临走之前,在泉水里狠狠地踩上一脚。
那些年上山挑柴,有婀娜多姿的大姑娘,有身强力壮的汉子,有叽叽喳喳的少女,有嘻嘻哈哈的顽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字排开,绕着山间羊肠小道,小心翼翼、颤颤悠悠前行,远远望去,犹如一支浩浩荡荡的民间运输队。每到泉水处,领头兵一声吆喝:“喝水喽!”大家便集体卸下担子,按女性优先的原则轮流喝水休息。
大姑娘们喝了水,往往不肯离开,喜欢围绕在水旁,把水当镜,以手代梳,擦擦脸蛋,理理秀发,整整衣裳。俏皮的姑娘们会在发间插上一两朵鲜艳的小野花,你一言,我一语,相互调侃着,“咯咯咯”的清脆笑声,把丛林中成双成对的鸟儿惊得“唧唧唧”一飞而散。
时光匆匆,三十余载一闪而过。家乡清泉的味道却永流心头,那是一道脑海中永不消失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