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半,过节不做粄


江全凤

粄,是我们客家人对稻米加工的各式糕点的统称,是食品中的顶流。逢年过节,供奉各路神灵,粄是少不了的,过年有糖粄,元宵有新丁粄,清明有艾粄,真是无粄不过节。粄,供奉过神灵就落入孩子肚里,那是一年里难得的打牙祭。小时候,我最想要的就是天天过节。每次过节,浸米踏碓做粄敬神吃粄,就像翻开小说,开端发展高潮令人着迷,最后的几块粄屑余味悠悠。可是,七月半中元节,我们村却不做粄。

端午节的粽子吃完了,放暑假,暑假是农家孩子的农忙假,烈日下和大人一起抢收抢种忙了几十天,人晒黑了,手起茧了,终于盼来了一个节——七月半,阿婆却说,我们要过节,但不做粄。不做粄,过什么节啊?阿婆说,我们高头三村高东高南高北的祖先是三兄弟,高东是长房,高北是二房,高南最小。起初,过七月半,三家都做粄的。我们高东婆太(高曾祖母)和高北婆太两嫂子要好,常一起干活。有一年七月半,两人合作踏粄,高北婆太在碓床上踏,我们婆太在舂臼旁筛粉,一不注意,手被踏伤了。她觉得不吉利,决定以后过七月半不做粄了,用一碗白米饭来敬神,高北婆太跟随她。一代一代传下来,高头只有高南村有做粄。我听了,只好咽回口水,心想,我们的婆太真笨。

七月十五早上,阿婆打了一大碗米饭敬神,高东高北的神只好将就。不用做粄,家务活没多加,所以那天大家仍然下田干活,晚上加个青头鸭公冬瓜汤,这个节算是过了。

七月十六,阿婆说今天不去远处了,只在楼门口菜园拔草,让我在家玩,要是亲戚来了就叫她回来煮点心。原来,因为我们村过节没有做粄,节后有做粄的亲戚就会拿粄做礼物来探望。姑姑带的是糖粄,阿婆的远房侄儿带的是印粄,还有我爸多年前的学生......我们没有做粄,吃到的粄花样却更多。亲戚家年龄相近的姐妹们聚在一起,嘀嘀咕咕小秘密,别提有多开心了。有时,还有意外之喜,城里的很老的堂姑婆带着孙女来,真稀罕。那孙女的裙子真洋气,我带她找小伙伴玩,特有面子!邻居家大岭下的姑姑来了,捎来姨婆的粄和消息。姨婆每年必来的,不久前扭了脚,来不了。阿婆就让妈妈抓只鸡去看望姨婆。七月半,因为我们不做粄,倒促成了亲朋大聚会。

七月半快到了,月下楼坪里,我妈正给小侄儿讲七月半不做粄的故事,故事里土楼门厅的碓上,两个梳圆头穿蓝布大襟衫的阿婆在踏碓,硬木碓马尾被踏出了光滑的脚窝,咚咚咚的碓声穿过几百年时光仍然清晰,顺声而来的传统习俗因带有家族亲情的印记而温润鲜活。七月半不做粄,我的过节记忆却独特丰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