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把青秧插满田
■ 杨晓松
乡村暑假闲人少,才了烟叶又插秧。当“突突突”的翻地机响过之后,各家各户便要插秧了。只是现在,村庄种田的人越来越少了,还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稻田离家也越来越近了,但凡稍远些,又不通路的稻田,早已荒废。而父母亲觉着,尚有余力,种些水稻可自给自足,略有剩余,还喂鸡鸭。而我以为,父母亲一辈子务农为生,对土地的熟悉程度和对土地的情感,不亚于对子女的了解和深爱。于是,尽管父母亲已到古稀之年,每年还会种上一两亩稻田。
种田,是相当劳苦的农事,也最为繁杂,前前后后,近十道程序:翻地、犁田、育苗、拔秧、插秧、下肥、除草、除虫、收割、晾晒、风谷,最后存放。常常一个农忙下来,不堪劳作,人如散架,苦累异常。
现在,虽无先前农作时的强度,但母亲还是起了个大早,去拔秧苗。父亲吃过早饭就去插秧了。我的小儿子也嚷着要去插秧,正合我意。其实不嚷,也要去的。这么好的劳动机会,岂能错过。现在的孩子,生活优渥,加之父母亲、爷爷奶奶包裹得严实,生怕受累,几无劳动,终究变得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更谈不上劳动的教育。只是他们不知道,劳动的教育,不止身体,还在心智。现在孩子出现的问题,偏偏出在心智上啊。
来到田间地头,父亲指了一小丘田,便是“练兵场”。小儿子兴奋异常,新鲜感十足。只见他颇有架势站在水田里,手抓秧苗,分秧,弯腰,插秧,后退,又是弯腰,插秧......然水田并不方正,田埂弯弯曲曲。小儿子不知所措,常常脱离“轨道”。这时,他爷爷就上前辅导,手把手教孙儿:“拐弯了,切莫急,外面拐弯外面插,里面拐弯里面插。一行不够两行来,总要把弯插过去。”在他爷爷的帮助下,他勉强插了下来。从早上到傍晚,他都兴致高涨,不满足于小丘田,卒子过河去了大丘田,说要和爷爷奶奶并肩作战。
望着小儿子稚嫩的脸上,怨气全无,更没逃离,反倒有着成年人般稳固的精神内核,心头欢喜,父母亲也啧啧称赞,说他懂事。
也是这些田,也是这般年纪,甚至还大些,也倒映着我当年插秧的身影。我承认,我没有小儿子这般稳定的情绪。我抱怨过,抱怨弯弯曲曲的田埂,总让我插不直插不好稻秧。心头的不满,就拿秧苗撒气,不是被扯断,就是用脚把插下的秧狠狠踩进泥里。我也骂过,骂父母亲为什么不插完剩下的稻田再回家,尽管当时已然天黑,伸手难见五指。当时我只顾自想着,干了那么久的农活,身心俱疲,插完了,第二天就可以不来了。但那时我哪能设身处地地想,父母亲的劳累,远胜我十倍百倍,只是他们疼惜他们的孩子,都不说不骂罢了。现在望着小儿子的表现,我不由得自惭形秽起来。
“光着脚,把水蹚,弯着腰,来插秧。爷爷前面插得快,娃娃后面紧跟上。绿秧苗,一行行,水田一片好风光。”一声一声的歌谣,从水田上空荡漾开去。那是父亲教他孙子念歌谣哩。
于是,我也教小儿子念布袋和尚的《插秧诗》:“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心地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
母亲见了,呵呵地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