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盛夏扑流萤


杨晓松

现在的夏夜,让我黯然神伤,那一盏盏清凉似风的小灯笼呢?那明明灭灭、影影绰绰的小幽灵呢?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念着书卷里的诗句,思绪蹁跹而去。

我是多么喜欢诗人描述为“流萤”。一个“流”字,将其隐隐约约、稍纵即逝、亦真亦幻的飘逸感、玲珑感、梦游感全勾画了出来。萤之美,除了流态,更在于光,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光。

一年夏夜,同事相邀来到一座叫牛丫岭的山里,溯溪而上。借助手电灯光,我们仨翻山越岭,攀岩爬树,乐不可支。在一处地势平坦的溪旁歇脚时,眼前光亮闪动。“哇,是萤火虫。”我喊了出来。虽说不多,才几只,但那惊喜,不亚于获奖带来的激动。闪着蓝莹莹光芒的萤火虫,一会儿飞在头顶,一会儿飞在枝梢,然后越飞越远,终于消失在偌大辽寂的山夜里。那感觉,就像梦境里。

这情景,和小时候的记忆又是多么不同啊!

我们小时,村庄没有路灯。家家户户也极节省,人一出房屋便关灯。整个村庄望去,尽是黑咕隆咚的。但大自然总有馈赠,给黑乎乎的村庄带来一丝光亮,给孩子们带来一些乐趣。那,便是萤火虫。

奶奶会一边摇着蒲扇,一边念:“火萤虫,打灯笼,飞到西,飞到东,等到天明影无踪。”我们当地,管萤火虫叫“火萤虫”。小河旁,稻田边,菜地里,晒谷场上,到处是一闪一闪的萤火虫来回飞舞。漫天星辰,荧光闪烁,如梦似幻。我们兴致高涨地呼朋引伴,找来瓶瓶罐罐,透明的最好,再要了大人的蒲扇,去抓萤火虫。等萤火虫飞来时,用蒲扇扑,边扑边喊:“虫虫飞,虫虫飞,一飞一大堆,飞到山上吃露水,到了天明看不见。”被拍到的萤火虫,掉落地上,飞不起来,但还倔强地闪着光。我们每捉到一只,就放进玻璃瓶里,养起来。一晚上,可捉不少。只是受了伤的萤火虫,养不了几天,就会死去。我们也不伤心,到了第二天晚上,再捉。就这样,直到过完整个童年。现在想想,那时候,不仅有萤,还有闲,有心,有情,多回味儿啊!

老一辈说,农历七月,流萤最盛。又巧得很,俗称“七月半,鬼乱窜”的中元节,正值七月十五。大人们倒常常拿这些鬼魂来吓唬我们,常让我们大气不敢喘一声。

后来,从书中知道了萤火虫也是传统文化中的经典意象,被古人赋予了美好意蕴。李白赞美“若飞天上去,定作月边星”。中医认为萤火虫可以入药,有明目、解毒等功效。但我心中总觉得,这样美好的生灵,更适合慢悠悠地飘飞在夏夜,治愈我们的心灵,丰富我们的童年。

只是现在的孩子,空调、风扇代替了蒲扇,更不知道萤火虫长的是啥模样,做母亲做奶奶的不会唱那儿歌谣,孩子们自然也体会不到那番乐趣。这么想时,我隐隐感受到难以名状的美和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