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美远

盖瓦匠远去，薄雾里残留昨夜的疲惫。

丰腴的苍穹，蓝在微微拱起。

朝阳遇见瓦蓝，晨光微凉。

他把这弯弯的薄盔清洗过一遍。

群鹤高飞，长喙吐出碎碎的果香。

屋檐伸出山外，搭乘山脊蜿蜒起伏。

他遗忘的灯笼高挂，火焰渐旺，

我的全身渐亮堂，金色越来越纯。

他的胖妻颈上丝巾遗落，思绪倒挂，

擦拭我在低处的惊叫。

我昂首仰望，欲追问盖瓦匠，

怎么分辨脸、身躯和四肢。

秋风起，多么意外啊，

我亲眼看见它翻转裸体，

——前胸与后背共一色。

它的睫毛闪烁——

高远，丰硕，诱人。

这件上天的传家宝，

每个深秋都不停地现身。

尺寸刚好，盖在村庄上头留白处。

大地回应着向下塌陷，

直到万物立足舒适。

农人们挥锄挑担，解开土壤又系上。

果实饱满，薄凉，恰似粒粒纽扣，

把他们和土地紧紧扣住。

高天，秋阳，白云，大地

和寄生的我，各安其事。

我不由得忆起父亲的新建土房。

一片片新出炉的土瓦攀上高处。

弧身、骨架和土味按序啮咬，

蓝焰唇齿相依，首尾相守。

低矮的屋瓦面爱与穹庐争辉。

高空有多蓝，它总想更蓝一寸。

完工后，盖瓦匠久久仰望着天空。

天梯已撤走，这绝情的蓝，

也许是远去的人今生的遗物。

茶匠

安溪来的老刘爱茶，满山茶树懂

这片山多年没有谁给一个响指

他从千里外闻讯赶来

山坡频频点头，一点头就起反应

千亩茶山扭起细腰

他皱眉，是茶树温饱不保

满山茶树愁眉苦脸看他

他忙喊村民进山干活，一进山就起反应

一株株茶树沿山势长成家的样

他水土不服。茶树长成老家的那样

往他衣襟大口哈气

闻到茶味他会咧嘴笑，一笑就起反应

异乡饭菜吃得香

他没别处去，天天找茶树聊心事

随意往茶树下放一壶浓茶

茶山上多出一株走动的茶树

领头茶树抽出好叶子，叶子刚抽出

就起反应。他一连几天睡得香

老婆发脾气，想回家看女儿，

愁儿子学费没着落。他手牵老婆满山转

夫妻说话不避人，山上全是体己茶树

满山茶树听落肚，一落肚就起反应

初见世面的叶子蓬蓬勃勃

他俩的盼头在山上，满山茶树懂

种茶喝茶，操安溪话安抚飞鸟小兽

一开口就有反应，鸟兽吟哦茶经

四野虫鸣悦耳起伏

他没有秘密，炒茶送人

或换钱寄回安溪

夫妻俩学客家话，明年要教本地人做茶

满山茶树有想法，一想就有反应

茶叶做起好梦，远方在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