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远河

1

布谷鸟响了几声

一轮夕阳就压在了农人的背上

风吹草低，大地浮出一群黑山羊

最后的草色，就这样被一点点啃光

老汉攥着赶羊鞭

仿佛攥紧了一生的梦想

2

梁野山下布满村庄

枫杨树上蝉的声音，很荫凉

树根上，一群燕子和一位老农

小憩的模样，放慢了时光

风把节气和稻花香

吹成蜻蜓的翅膀，随稻穗徜徉

3

河边，一群村姑捶打着衣裳

哒哒哒哒的声音，捋碎了晨光

她们嘴里的家常，随着野草疯长

在燕子归去的屋檐

古老的炊烟，开始成行

谁的乳名，开始盘旋在村口上

4

四季轮回的农事

与锄头与蓑衣一样

往土地，摁进岁月的希望

往身上，裹上生活的力量

晒满稻谷的谷笪大敞

有丰收的芬芳在溢洋

有燕子衔一嘴阳光 飞进屋堂

5

喝一口酒娘，笑声爬满村庄

大雁衔着时光，停息于人家的仰望

篱边睡着一片水塘

捕鱼的农民，背起了一轮太阳

烟袋子抽得吧嗒吧嗒响

网起了一个村庄的愿望

流落尘世的踌躇

踌躇，在尘世中踌躇

我好想推开频频迎来的酒盅

婉拒城市一夜的霓虹

借着风的翅膀，飞回故土

用儿时的眼眸，去亲近树

摘一兜童年的野果，狂喜涌出

好想化岁月为烟，飘回从前

飘回，那些干净如水的流年

放牛于溪畔，奔跑于山坡

种菜于田里，养花于门前

飘回，时常漏雨的老屋

母亲燃起了炭炉

奶奶抱来阳光晒过的稻草

为我铺好被褥

那一夜，大雨侵蚀村落

风急雨骤，不停捶打着窗户

任凭那夜的风雨，如何滂沱

告别故乡数年的游子

全被爷爷的一壶黄酒给安抚

那夜，泪水终于承受不住

和心事开始了一场出走

遁入雨里，打湿了那只飞蛾

飞蛾撞红我们的眼眸，然后

扑向煤油灯盏的深处，像是

为村子吹熄了整晚的灯火

那一夜，故乡出奇的肃穆

我想，它一定是在心疼我

老屋的木门，整夜敞着

它在盼游子归来和踏入

思念，静坐成一棵枯树

钻入了土地公庙的碑石

陪着奶奶的目光，凝于村头

那条被牛羊踩凹的石砌路

像极了年近四十的我

被岁月，慢慢逼圆了棱角

还在原地继续缝补伤口

如果有一天，我们都老了

细数石板上，风霜画的皱褶

是不是，还可以捕回一网乡愁

让我，告别踌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