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钧达

父亲老了。花白的头发开始稀疏的竖起来了，像老屋檐上枯黄的草一样。牙齿全没了，戴着假牙，嘴角的脸颊都往嘴里深深地凹进去。其实那不是酒窝，我知道的，父亲从不喝酒，哪来的酒窝啊。是老，是瘦削的样子。黝黝的老脸，有些皱纹虽然很深，呈现出金铜色，还溜光滑亮的。笑容依旧，也就是这一点才不显得老相，根本就看不出父亲是年过八十的老人，值得我感到欣慰。

父亲老了，瘦了。除了头和脸一眼就可以看出来，父亲比以前矮小了，整个人的身材好像开始缩小了，不再像年轻时那么高大。头颅小了，脸形也缩小了，还往嘴里凹进去。父亲换衣服时，看上去全身没什么肉，基本上都是皮包骨，不知道能不能称上九十斤。我从来不敢去问父亲的体重，父亲也可能很久没有去称过。我总担心父亲的身体状况。有时，我就会不假思索地问他：“爸，最近身体没什么问题吧？”老爸看着我，好像很不理解，然后咧开嘴笑着对我说：“没问题，我能有什么问题？每餐还一大碗饭量呢！”听到这，我自己都感觉好笑了。

但是，父亲的身子骨还很硬朗。去自留地浇菜、浇地瓜，一口大气都不会出，心清气匀，脚步轻盈。我真服了他老人家了，跟着他一起走路，常常自叹自己的体力劳动太少了，平时也懒得锻炼，以至于走起路来经常上气不接下气，真是没有遗传到老爸的基因啊。

别看父亲年纪大了，可他还很健谈。国事、村事、家事、农事，事事都聊得来。村里的乡亲们，甚至一些大后生都爱往我的独门老屋跑，去跟父亲聊聊天，去陪父亲泡泡茶。说起来连我都感觉到奇怪，父亲在我们面前总是叮嘱我们在学校要好好教书，在单位要好好工作，要为家乡争光，不要给家族丢脸，云云。唠唠叨叨的，怎么乡亲们那么喜欢听他“唠叨”呢？

父亲是个闲不住的老人。在六十来岁的时候，还去应聘土楼旅游公司的卫生管理员，在老家旅游村里扫地，一扫就是十几年。无论是村里的乡亲们，还是旅游公司的卫生主管，都夸赞父亲的地扫得好，极负责任，连地皮都要被扫薄一层了。

父亲还是一个特别怕麻烦别人的人，包括我这个做儿子的，他都很少麻烦我做什么事。家里要添置什么东西，父亲都是自己坐车去集镇上买。家里什么东西坏了，他也是自己拿到集镇上去修。就是有时感冒了，或者是肠胃不舒服，他也从不打电话给我，都是自己去医院。除非是集镇上没有的东西，他才会告诉我他需要什么。身体的毛病，也要村里或者镇医院的医生告诉我，我才知道。我每次回去看他，他总是装着没什么事的样子，看见我，反而挺高兴地说：“你回来啦！”满脸堆着笑容，马上就煮开水泡茶，让你觉察不出什么问题来。我真觉得自己亏欠了父亲许多，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