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船去漳平·回龙岩


水中行船。图自网络

□郑立礼

龙岩至漳平,公路里程约67公里,开小车从龙岩北上高速约一小时便可达漳平县城。在上世纪50年代初,客商坐船走水路去漳平得耗时一天,而从漳平返回龙岩则需要两天。小时候我便有这样的经历。

1951年夏,因父亲在广东兴宁教书,母亲在龙岩乡下老家,生活比较艰难。接外公来信,母亲决定启程去漳平当老师。

记得那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母亲带着我和弟弟到了城东的“平寨尾”(今龙岩东城东兴所在地,龙岩四中附近),坐上了往漳平的“客船”出发了。说是“客船”,其实就是老式木船搭上用竹篾、竹叶做的棚子,人在船内可以遮阳挡雨。一路顺水而下,倒是平静。约莫两个小时,听船家说“到了”。母亲带着我和弟弟便上了岸。只见岸上一片荒凉,不见什么房子,怎么就到了呢?原来是到“津头”了,距离漳平还远着呢!因为津头至雁石的河道,水势十分凶险:水位落差大,河道狭窄,河中巨石、暗石密布,水流湍急,是不能行船的,只能上岸步行至雁石,再从雁石渡头坐船去漳平。津头上岸后,便有挑夫过来,谈好价格,4岁的我和不足2岁的弟弟便坐在箩筐里,让挑夫挑着往雁石进发。母亲撑着伞徒步跟着,一步一步走在崎岖的小路,爬过厦老岭、雁石岭,时过正午,好不容易才到雁石。此时,挑夫和母亲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湿透了,而我和弟弟如梦初醒,不知不觉下了箩筐。

告别了挑夫,吃了一点干粮,我们母子仨又坐上了篷船,顺水往漳平出发了。这段水路较长,有40多公里,水势也不那么平静,常常要下急滩。下急滩时,只能听到河水拍打船帮的撞击声和船工相互提醒的吼叫声,显得十分紧张和吓人。每当这时,母亲便紧紧搂住我们兄弟俩,默不作声,静等平安过滩。过滩后便是水面平静的深潭。此时只听到“哗、哗”的有节奏的划桨声。就这样过了一滩又一潭,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直至夜幕降临,满城灯火时,我们终于到了漳平中水门码头。此时外公和舅舅已在码头上等候我们多时了。

1955年,父亲回龙岩华侨补习学校任教。那年夏天,母亲决定只带我回龙岩探亲。那时公路未通,回龙岩只能靠步行或是乘船。

那天清晨,外公送我和母亲到中水门码头,我们坐上篷船向龙岩出发了。

上水行船虽没有什么险情,但却艰辛多了。船工共有三人,两人在船头,一人在船尾,用竹篙撑船逆水而上。船头的两位船工用力把竹篙插入水中撑到河底,人则由船头往船篷方向逆水而行,使船前进。实际上他俩等同于步行,只不过在船上行走而已。行到上滩时,水流湍急,撑力不够,便要两位船工下船用纤绳拉船,另一位船工时而在船头撑竿,时而跳入水中用一短棒用肩顶住推船,三人齐心用力,一步一步让船驶过急滩。过了滩,三位船工便回位撑船前进了。

船工自始至终都汗流浃背,他们黝黑的身躯,强健的身体散发出无尽的能量,让人赞叹。最让人不解的是船工浑身上下不穿衣裤(裸体),只一条汗巾围在腰间,略为遮住隐私部位。后来才明白,因为流汗,一直要泡水,如穿上衣裤,一整天湿漉漉的,身体无一刻得到干燥,那是极影响健康的。

从清晨一直到傍晚,上水行船才至“赤尾山”(即美山村),行程不过50来华里,耗时一天,可见上水行船之艰辛!

船靠岸后,听船工说,今晚带你们到“新娘妈”(妈音mǎ)那儿过夜,才略为放心。谁知“新娘妈”是位老寡妇,屋子里又暗又黑,点个煤油灯。“新娘妈”人倒挺好,为我们烧水做饭。限于条件我娘俩躺在硬床上,在蚊子的喧嚣声中我进入了梦乡,估计母亲却是一夜未眠了。

第二天天刚亮,我们就被船工叫醒上船,向龙岩出发。沿河两岸的险峻山峰、碧绿田野如揭画般在眼前晃过,伴随着河边的鸟鸣和船工的号子,不知不觉在午后到达了雁石码头。

这时父亲已经站在码头上等我们了。父亲邀了两位同事,从龙岩城骑自行车到雁石来接我们。我们告别了船工,吃了午饭,父亲和他的同事骑着自行车载着我们往龙岩行驶。当时雁石到龙岩的“公路”坑坑洼洼,弯弯曲曲,其实更像是山村小道,一路颠簸着、迷糊着,于傍晚时分,我们终于到了龙岩城里的华侨补习学校,结束从漳平回龙岩两天一夜的行程。

半个多世纪过去了,童年时的龙岩、漳平之行,当年旅途的艰辛和自然状况的恶劣,国家的贫穷与落后,百姓的朴实与忠厚,社会的稳定与安全,至今回想起来,仍然感慨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