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理发


吴俊杰 画


□ 刘中华


记得童年理发,总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主要是要等待很久。

终于轮到我剃头了,师傅把黑漆转椅上的坐板“啪”地翻放一下,以表示换过一人了,抑或是怕前一个人屁股上长疔疮传染了后一个人。师傅待我坐上椅子,把白色的围布抖落干净后,便给我围到脖子上,把衣领往内一捏,再用带子轻打结绑好,隆重的理发大事开始了。先用梳子梳直下蓬乱的头发,有时头发里黏结了,梳直时生痛,我人小又怕事,不敢叫出声,只好轻皱眉紧咬牙。随后,师傅便一手拿梳一手拿剪,给我的头发开推。那时的发剪形状像伸开后腿的青蛙,两手一抓一放间,剪头交错的齿状剪片便“咔嚓咔嚓”地推下了头发,用久了便要清洗,不时,还要滴上一滴油润滑下。师傅有别,更年轻的炳炎生每推剪两三下就要认真端详一下剃的情况咋样,以便判断如何接着推剪,而稍长的他大哥却是梳剪配合飞快地剃推,十几下才会瞄一次效果。

推剪完后便要用香皂洗头(那时没洗发水),麻利地擦了几下香皂后,明显感觉头发胀起了泡泡,师傅便及时拿走香皂(有人开玩笑说一个香皂这样擦可以用好几百次),再拿一个圆塑料头刷给我刷头皮,头皮刷挠得人痒痒的而又很舒服,再用手帕洗去脏水,擦干脸后重回座位。

随后,便要开始我最难熬的环节——刮脸了,师傅先把刮刀放到钉挂在木柱上的长条形牛皮上来回擦拭几下,大概是磨刀霍霍吧,又用刚才洗头的湿手帕在我脸上反复擦湿几下,这才把锋利的刮脸刀放到我脸上,后颈、耳背、额头、下巴、前脖,再绕回脸颊,这个环节是最痒痒的,仿佛一只小虫在脸上快速地、转弯抹角地爬来爬去,伴着三、两根钻入脖子下的头发,更是加剧了那痒痒的难受,有时痒得人又直想笑,一想到明晃晃的刀子又不敢动,因为听说有人在刮脸时猛打了个喷嚏,脸上立马划出小道,鲜红的血,丝丝渗出,让人害怕,我只好用“坚强的意志”忍着,而这些,师傅们并不知晓我那幼小身体的感受,只是一边轻声地说一两句“乖乖的,不要动,就完了”之类的话,或说几句逗我们开心或转移我注意力的话。大概他们也是知道这痒痒的难受,但又不能感同身受,有时又依旧与其他等待的人聊天,却一边叫我“低头”“抬头”“仰头”……

刮脸完毕,师傅叫坐起身,把转椅靠头的伸缩木条往后一拉,扶手机关一放,顺手一拉我肩衣,我便心领神会地躺靠在椅子上了,等师傅用白色金属小耳耙细心地掏出耳屎,粘放到一张白纸上,最后说句“好了”,我就知道大功告成了,待他又帮我解下白围布,用扫子扫除残留在脖子上的碎发,我便拍一拍衣裤,掏钱付款或遵父嘱告知记账,一出店门,头脚轻松,一溜烟地往家里飞快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