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爱有点特别


□ 黄家焱

1993年11月,父亲生了一场大病。那时,我是上杭县太拔乡经委主任,平时工作非常忙。和妻子请假回了趟家,住了两天。妻子其时已怀孕几月。当我和妻子要照顾父亲之时,他总是让我们出去,而把大哥叫进去服侍他。我和妻子百思不得其解,难道父亲因为我们很少回家,在生我们的气吗?

哥哥说,农村有个不成文的习俗,是有孕在身的人,不宜去照顾病重的人。因为重病之人,身上阴气重,怕把不好的东西传染给了孕妇,影响胎儿发育。而在父亲看来,怀孕的儿媳妇是千万不能沾上阴气的!他不要我服侍他,是觉得我应该多照顾妻子才是。第三天,我的事假已到期,我和妻子返乡工作。我们刚回到乡政府,堂哥就打来电话说,我的父亲病故了!

在世没能好好爱,阴阳阻隔父不还。看着一动不动的父亲,我泪水汹涌而下。

夜里守灵的时候,我坚持自己守着,要与父亲对话,仿佛他还活着。我们父子一场,他为我付出毕生所有。虽然有些事他做得有些愚昧,但终归是出于对我的爱,他用自己的方式,始终无怨无悔地爱着我。

忆念悠长,眼泪汪汪……

父亲8岁时,就失去了他的父亲,与他的母亲相依为命。他没上过一天学,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

父亲一辈子吃苦、好学。年轻时,目不识丁的他还当过生产队长。他会做米粉、做豆腐、煎火硝、养鱼苗……有些人学手艺,怕困难,学得半途而废,他不怕吃苦,学什么都是学了就能学会。

他对我和哥哥倾尽了毕生的爱。

怕我和哥哥长大了娶不到老婆,在哥哥7岁时,父亲就给他定了一门娃娃亲,在我11岁那年,他用漂亮能干的二姐给我换了门亲。他觉得婚姻很简单,他哪里懂得,人与人之间,要性格相合,三观相同,志趣相投呢?

有手艺,饿不死,父亲深谙其中的道理。在我读大学前,他恳求江湖郎中带上我,让我跟郎中“学秘方当乡医”,他费尽心思地铺就我的人生。60多岁的年纪,还欢天喜地送我上大学。

他不怕喝稀粥吃地瓜,勒紧裤腰带。在我的心目中,父亲愚昧,却不坏,父亲做事经常无章可循,却理所当然。在那个年代,他以他的认知,无怨无悔地爱着自己的儿女。

上大学前,我和父亲出门去借钱,他的脚被自行车刮掉了一块肉,鲜血直流,硬说“没事!”;他每月挑着一担米去镇里卖,山路蜿蜒曲折,他气喘吁吁,把卖米的钱寄给我读大学,自己却身无分文……后来,工作繁忙的我,偶尔回趟家也是来去匆匆,总是把家当作一个站点,下车看看,再换一辆车,呼啸而去。可是如今,近在咫尺的双亲,成遥远之地的亲人。随着父亲的离去,缘分就似断了线的风筝,不知飘向了何方。

时光荏苒。父亲已离去28载。遥望天穹,今又重阳,每回故乡,思绪悠长。父爱有点特别,令我笑泪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