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四月天


瞿秋白同志就义处。 图自网络

□ 杨晓松

罗汉岭前是深崖,烈士碧血开红花。

共产党员气节重,生开红花死不谢。

这支客家山歌,唱得幽怨悲愤,萦绕心底,久不释去。既如此,何不前往呢?

走进长汀县博物馆的拱形大门,古木参天,时空叠错。我知道,无数次牵引我内心的这个人,这个人的故事,就在眼前这栋飞檐翘角的建筑的一个角落里。

一个不起眼的修葺一新的拱形小门,你若不注意,就会被旁边亮丽的展板和丰富的内容吸引了去。似乎是为了让人留意到这个门和门里的故事,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在这个门内对面的墙上钉了个白底蓝字的牌,牌上写着:瞿秋白关押处,并附一个红色箭头,指引方向。又是一道门,门外挂一个“瞿秋白同志关押处”的内容简介。踏进这道门,就是曾经关押瞿秋白的地方了。

这是一个怎样如铁桶般的拘押场所呀?

外面一条封闭的狭小走廊,走廊尽头有扇门。一进门,是一方天井。天井不大,阳光强烈地投射进来,直耀人的眼。左边,是两间相通的不大的房间,铺着木地板,摆放着一张床,一张书桌,和一些笔墨纸砚;右边,是一个露天的院子,除了一棵苍老的石榴树,就是数丈高的围墙。

身陷囹圄,当灿烂阳光从天井投下,又通过窗棂射进房间的书桌上,照耀着他清白的脸,他是怎样的一种内心;当天空荫翳,原本昏暗的房间更无一星光亮,只听得阴风呼呼刮过头顶的屋檐,他又是怎样的一种内心——似有所感,又不得而知——这岂是我俗庸内心能感受真切的?

我站在晴朗、空荡的庭院里,看飞鸟在上空划过优美的弧线。这飞鸟,早不是那时候的飞鸟,但这庭院,却还是那时候的庭院。空荡的庭院,抒满瞿秋白驳杂的内心,院子里唯一一棵石榴树,应该见证了这一切——“我愿意趁这余剩的生命,还没有结束的时候,写一点最后的最坦白的话,彻底暴露内心的真相”。

1934年10月,第五次反“围剿”失败,中央红军被迫长征。深患重病的瞿秋白,希望跟着队伍一道长征,因为党内斗争,被留在了中央苏区。他只能自己把握命运,在即将到来的血雨腥风里——国民党调集数十万兵力,正向中央苏区进行全面清剿。

书生哪是政客的对手!他的心该是多么愤慨和无奈!

1934年11月,原属“苏区”的长汀县城、瑞金县城、于都县城、会昌等相继失守。瞿秋白拖着发烧和浮肿的身体,随“留守”人员昼伏夜出,东奔西突。1935年2月24日清晨,几缕炊烟暴露了他们的行踪,他被捕关押在了上杭监狱。

负责审讯的国民党军人还不知道,站在面前的就是他们重金悬赏缉拿的曾任共产党最高领导人的瞿秋白。

历史就这么无情和悲情。就在鲁迅、杨之华等人积极行动救助的时候,国民党军队俘虏了福建省委书记万永诚的妻子。据史料记载,由于她的供认,瞿秋白的真实身份暴露。有关媒体随即刊登了这则消息。1935年5月初,化名林祺祥的瞿秋白被押解到长汀国民党三十六师师部。

三十六师是蒋介石的嫡系部队,师长宋希濂毕业于黄埔军校第一期。第一次国共合作时期,瞿秋白担任国民党中央候补执行委员。宋希濂读过瞿秋白的著作,仰慕他的学问,软硬兼施,欲劝降立功。瞿秋白信念坚定,不为所动。

几般风雨之后,瞿秋白似乎感念到了什么,5月17日到22日六天之间,他在昏暗的房间里写下《多余的话》,近两万字。多余的话,并不多余。那是一个坚定共产党员敢于剖析内心的勇气,是理想信念的铭记,是矢志不渝的坚守。

6月2日,蒋介石发出一封密令;6月18日,在罗汉岭,瞿秋白着一身黑与白,饮弹就义,用生命诠释“人爱自己的历史,比鸟爱自己的翅膀更厉害”的重量。

“夕阳明灭乱山中,落叶寒泉听不穷;已忍伶俜十年事,心持半偈万缘空”。

三月四月春意浓,但我只在一个春日,一个空荡庭院里,静静感悟一个历史人物留下的一段“长长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