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韵三口井


□吴志发 文/图

培田古巷美,春色南山流。升星三口井,岁岁鲤鱼腾。

儿时上学、放学路过三口井,情不自禁驻足,伸脖瞪眼,兴奋不已地观赏井中几条红鲤鱼游来荡去、蹿上蹿下的灵活身姿,它们红通通的靓丽身影,仿佛快乐的小精灵,陪伴着我度过了欢快童年。

井是生命的象征,有井之处,就有人间烟火和鲜活多彩的生活气息。“三口井”是老家的小地名,位于升星村岭顶头陡坡下方,由一口大井和两口小井组成。大井供半村人日常饮用,小井处在地势略低的东侧,由椭圆形的井一分为二,用来洗涤和浇灌。

大井深1.6米,方口宽2米,圆口宽2.5米,长2.8米,呈方圆合一状,俯瞰似中式庭院的弧形圆门。古人认为天圆地方,方圆合一寓意做人做事要有主张和原则,同时兼顾圆融大度,灵活变通,只有方圆相济才是为人处世的最高境界。先贤把育人之道寓于井形之中启迪后人,意味深长。

井体由大块条形大理石砌成,四个大台阶直通井底。井水常年清澈透亮,一眼望穿。水质干净,口感清冽。盛夏,从深山汗流浃背担柴到家,口渴难耐,迅速冲到水缸边,抡起葫芦瓢勺,直接舀水狂喝,咕噜咕噜,清清爽爽,透凉解渴。

三口井边上立着字碑,因长期风吹日晒,已风化模糊,难以辨认。《渤海上里吴氏族谱》记载,宣和吴姓始祖八四郎公生于元泰定元年(1324年)。据我的80岁的老父亲回忆,他依稀听前辈说过,井建于五世祖孝生公年代,属“满房”族人的井。若听言属实,按每世相隔25年推算,时间约在1449年明英宗时期,距今约570年,暂可推测为明代古井。

往年,寒冬腊月,东方欲晓,霜气袭人,三口井热气升腾,周边雾气缭绕,美轮美奂之晨景,仙境般引人入胜。井边常聚集着众多女性,有的在挑水,有的在洗衣,有的在圆形大木桶里倒腾着纱网拌芋子粉。她们你一言,我一语,东家长,西家短,叽里呱啦,嘻嘻哈哈,乐在其中。三个女人一台戏,劳作场合是女人传播信息和表演口才天赋的绝佳舞台,三口井俨然成了新闻舆论中心。

挑水的小姑娘,面朝井中,小腿叉开,水担钩一头钩着水桶柄,把桶甩进井中打水。水桶故意逗她似的,老在水面上漂浮转圈,硬是不肯“低头喝水”,急得她手忙脚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打着水,她双手紧握水担钩,使劲上提,“嘭嘭嘭”,水桶蹭着井壁缓缓上升,细手嫩腿的,憋得脸红耳赤。扭着小腰欢喜而归时,担钩颤颤悠悠,水桶叮咚晃荡,水珠滴滴答答,沿途就像撒下了丝丝春雨。

洗衣物者,悉数在小井边沿半蹲着,“唰唰唰”,双手来回使劲搓洗,动作整齐划一,似有节奏地做着集体健美操。有些阿姨春光乍泄,后背洁白肌肤敞露一大片,甚至股沟跑出来半截也浑然不知。她们只顾热火朝天忙乎着,逗笑着,哪顾得了这些细枝末节啊。

俏皮的大姑娘,猫着细腰,蹑手蹑脚,瞧准时机,冷不防往她人暴露部位准准地撒上一把似暖还冷的井水。中招者瞬间被冻得“嗖”地大跳起来,惊叫着,“哎哟哎哟,你这个讨债婆!这么大冷的天,不要命了呀,叫你嫁不出去都敢!”顿时引来阵阵疯笑,一浪接一浪。连睡懒觉的鸟儿都被惊醒了,慌忙从暖窝中探出小头,叽叽喳喳地张望。

随着时代变迁,人们学会了水泵抽水,纵横交错的水管全天候贪婪地吸着井水。原先银光闪闪的饱盈水面,而今常见沙底。三口井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已不见昔日村姑们挑水的婀娜身姿和忙碌生趣之景,仅剩浅浅的清泉独自诉说着过往。

从前,村里东南西北四井齐名,如今坝里东井已被填埋,宇光公老房南井和内角落北井尚能零星抽水饮用。面积最大、保存最完整、使用率最高的,当属西井三口井。三口井似一朵永不凋谢的花儿,亘古绽放着奇彩芳香。“灵山多秀色,空水共氤氲”,正是有了一口口井水的滋养,家乡才得以在浩瀚的历史长河里守住一隅青山丽景和别样的客家风情。

“凿井而饮,耕田而食”,这是千百年前客家先辈们筚路蓝缕而来孜孜以求的朴实心愿和生活写照。三口井深嵌于大地,承载着深深的时代烙印,历经数百年风吹雨打而岿然不动。井壁露出了岁月冲刷过的斑驳之痕,古韵迸发,叫人感慨万千。春夏秋冬,泉涌汩汩如初,年复一年,生命力之旺盛,令人肃然起敬。似乎养育村民、滋润万物是古井的天职,哪怕暴雨掀天,狂洪肆虐,它始终独净其身,英姿如故。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三口井宛若守望家乡的亮眸,邈远而深情,它以温润纯朴、踏实坚忍的性格,倾听过无数前人的喜怒哀乐,见证过代代村民的兴衰荣辱,极富历史沧桑厚重感。它又似永远年轻的母亲,以泉水当乳汁,哺育一代又一代。

“尘心俱此豁然朗,白云长在水涟涟。”老家连城县宣和乡升星村人杰地灵,三口井的古韵魅力还在散发着,故事还在延续着,恰如村口伯公边那棵傲然挺立、永葆青春活力的古樟树,一如既往坚守着未来,继续演绎着不老传奇。

三口井,我在他乡梦着你,你在老家也会梦着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