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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走在生命两端
□戴春兰
夜幕四合,夕阳的余晖为行道树披上金黄的霓裳,来往的车辆迅疾如可爱的金龟子,一只雪白的哈巴狗金光灿灿,吐着粉色的舌头痴痴地凝望这个童话般的世界。路人却无暇欣赏,行色匆匆奔向某扇饭菜飘香的门,微笑着迎接某个童稚的苍老的问候。我像条熟稔的泥鳅滑行在车流人潮中,这个巷口要减速,那条大街可加油门,这座小城的大街小巷我早已了然于心。
我在回新桥乡下的路上。学校下班已经六点,骑摩托车到老家要半个多小时,第二天早上又要赶回来上班,有时遇上降温下雨,更是辛苦。由于疫情影响,大宝已经开学,公婆坚持带小小班还没开学的小宝住到乡下,他们的理由是:城里套房太窄,车辆多,人多而杂,不管在家还是出门都不好看管孩子,而在乡下可任由撒欢。二老都70多岁了,我和先生自然不忍心他们日夜操劳,于是两人开始奔波之旅:下班之后,一人在城里为大宝做饭辅导,一人回老家带娃洗衣。若第二天不需早班,便是我回家。
傍晚正值下班高峰,虽是小城,堵车亦是常有的事。我眼睛近视,骑术不精,自然车速放慢,往往到家已将近七点。
穿兆征,过水东,跨营背,行过十几分钟,老酒厂便渐渐靠近。我轻轻踩住刹车,往左瞟去,在女贞树浓密的叶子间,三楼窗户上透出点点黄晕的灯光。这是我娘家。父母与公婆年纪相仿,三兄妹只我留在汀城,理应我多尽孝。可我由于工作家庭种种原因,基本只能一周过来一天,买点水果,问问身体,散散步,聊聊天。本就相处时间太少,今年上半年开学迟、课业重,学校周六要补课,只剩一天又给小宝,往往过来坐坐吃个饭便抽身离开,来去匆匆,少能从容聊聊。父母见我牵挂两宝坐立不安,反倒催促我早走,更令我愧疚难当。而这片代表父母安好的灯光,在渐黑的夜霎时温暖我心,让我稍感慰藉。
这便出了城。空气蓦地清凉起来,行人车辆少了,房屋稀疏,田野开阔,树影幢幢,远处连绵的山黝黑阴森。往前就是殡仪馆,两旁的坟墓也多了,我不禁浑身一颤,有些发毛。也为了壮胆,边吼起歌儿,边加大油门往前冲。凉风拂面,抚去焦躁与饥饿,虫鸣与吼叫齐唱,头发共激情飞扬。刚惬意没多久,有只小虫子撞到眼睛里,一阵酸辣袭来。我忙靠边停车,揉搓几下,好让泪水把小虫冲出,好容易舒服些,赶紧拭干泪,重新起程。
路灯渐次亮起,车灯也亮起。看着车前飞舞的蚊虫,我暗暗祈祷它们别再来和我亲密接触。对面来车不少,开起远光灯,直刺得两眼昏花,几不能视物,自然车速又慢了许多。“没素质!”我暗暗咒骂不知名的人,也想着要提醒先生,平时开车一定要多注意远近灯的切换,毕竟安全的天空需要你我他共同撑起。
小心行驶时间一长,右肩上的挎包趁我换挡时往前一坠,勒得肩膀酸痛。我反手把包扯到后座上,重量猛减,这才松泛了些。包里装着手提电脑,有时会加一叠作文,这是我哄孩子睡下后要继续的备课改作。尽管占用一个月的暑假时间,本学期要将四个多月的课程压缩到两个月完成,课时又多了,精讲精练精备课便占据了课余大部分时间。居家久了,课业重了,孩子们情绪波动大了,我们还要像消防员一样四处疏导“灭火”。于是,工作往往只能挪回家完成。
右转弯下了柏油路,沿水泥路前行四、五百米,远远望见自家门口站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小宝眼尖,立马欢呼雀跃起来;婆婆紧紧拉住他,白发飘散。我至亲的人儿啊,在殷殷等我回家,等我吃饭!
一股暖流直涌上心头,我忽然想到,我多么幸福,我奔走在生命两端,一头连着我渐渐老去的父母公婆,一头连着慢慢长大的孩子,我甜蜜地负担着,尽力地平衡着——这是我整个的世界啊,让我走得更慢一些更稳一些,陪伴他们直到地老天荒风景看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