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近端阳


□谢春武

端午并非一个讨人喜欢的节日。每近端午,母亲总早早地采撷粗壮的带红色节跟的水菖蒲和艾草,缠绕一起悬于家门上。有些家门上还冷不防贴一道黄纸黑字的符。在我看来,这是一种强大的威严守住某个家门。小时候,瞅了门上的符和蒲草,总觉得害怕。

某年,母亲与三位阿婶上山采箬叶。近中午,我见她们四人衣冠不整,急急归来,手上空无片叶,神色可怖,似乎受到大惊吓。喘息良久,乃言四人方采箬叶,抬头猛见一巨石上静悄悄卧一硕大软塌动物,盘踞一团,伸出鸭子一样的大嘴一翕一合,浑身呈亮眼的明黄,布满雪白的斑,黑溜溜双眼瞪着她们。众人从未见这蛇不像蛇、兽不像兽,闪着刺眼黄色的光芒,大喊一声扔了箬叶,回头便跑,哪知甫一转身,见另一边石岩也盘踞一个。众人惊吓过度,慌不择路,母亲自此再不敢上山采箬叶,每言及此,赫然变色。

端午是必吃粽子的。

老家俚语:“初一裹乖粽,初二裹来送,初三裹来拜神,初四裹来自己噉。”母亲总会裹几粒一角尖长呈锥形的粽子,名曰枪粽,左右各一悬于脖上作玩具又可供食。老家另有习俗,倘家里长辈过世,过世后的第一个端午节是禁止做粽子的。端午前,母亲常自言自语说某亲戚家去年谁过世了,要多下点米做了粽子送过去。初三的拜神粽更是重中之重。

老家粽子凡四种:豆粽、碱粽、肉粽、粿粽。豆粽碱粽裹得最多,只因此二类粽耗用食材最少。豆粽取材方便,仅糯米加上剥下的四季豆,无其他荤料。碱粽更是简单,除了糯米,只略加小苏打,橙黄透亮,带着碱水箬叶的清香。蘸了同样橙黄透亮的蜜糖,竟有清淡简远之味。食肉动物更喜欢的肯定是肉粽。五花肉为主料,切小块,辅以香菇,香葱下油锅热炒,满屋喷香,配料虽佳,然费钱,一个粽子加一小勺。肉料虽少,也勉强算是肉粽了。老家有一种其它地方少见的粿粽,糯米洗净磨成粉,加了红糖和事先红烧好的五花肉、萝卜干混搅成泥。粿粽入口甜甜中有咸,别有几番滋味。

裹好的粽子缠于撕成细丝的大片棕叶,棕叶头端打个结,粽子连同棕叶一大串,一起下锅蒸煮,沉沉的悬于通风的屋子或过道,微风吹过,箬香肉香米香弥漫。小时油水少总爱吃肉,肉粽少豆粽多。我解一个粽,看是豆粽,胡乱又包起缠上,再缠上已是衣冠不整。再解一个,又是豆粽。再解,那水煮过的棕丝牢固坚韧,我脾气急,把那缠粽的活结拉成死结,气急败坏大喊:“妈,肉粽在哪里?”

每年端午回家过节,母亲总要指着屋内悬着的粽子告诉我,说这是肉粽、那是豆粽,怕我不知道肉粽在哪里。母亲对子女的爱,就像那棕叶头上的结,丝丝缕缕牢固又紧密,扯也扯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