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故乡的秋天里


□ 张文琼

习惯了躺在文字里想象,而真正熟悉的周遭事物却变得模糊起来,比如某些情感,比如故乡。

我的家乡在铁山镇,龙津河水从建龙桥坝泻出,像人体的血管一样,流向了村庄。在几百年前的大移民运动中,我的祖先在此安家落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儿养女,传宗接代。树大分枝,人多分家,于是就有了洋头村、溪西村、外洋村、洋美村、隔口村等。我家所在的外洋村有百余户人家,在那里,我度过了自己天真烂漫而又充满艰辛的童年时光。

在这个秋日的清晨,我来到了久违的村庄。放眼望去,一顶顶种植葡萄、火龙果、草莓的大棚安放在田野上,蔚为壮观,新建的小楼错落林立,村貌呈现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走在村子的小路上,遇见三三两两走着的人。上了年纪的,依然还能认出旧时的模样,我们都惊喜地相互打招呼。年轻人、小孩子彼此完全是陌生的。我家曾经居住的老房子,已被征用,建起了的高高的楼房,但小时候住的房子模样在脑海中清晰如昨,家境的艰辛和童年的快乐在记忆中交织。门前龙津河边的那几株绿笋竹仍在,20多年了,葱茏依旧,只是再也没有了攀附在竹上的金银花的踪影。那时,金银花年年繁盛,母亲总是摘下晒干,酷暑的时候给我们烧凉茶。

当年,我就读的外洋小学,早已在黄厝建起了新的教学楼,绿化得非常漂亮,原来在刘厝的平房教室被拆除建起了高楼。我还能记起当年自己坐在哪一排,同桌是谁。生产队的张厝晒谷坪,曾经是村子里最热闹的地方,它是大人们聊天、孩子们游戏的好去处。偶尔放上一场电影,村子里及附近村的男女老少,几乎是倾巢出动到此,晒谷场简直成了快乐的天堂。“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如今,当我抚着晒谷坪上丛生的杂草时,耳畔又响起了岁月深处的歌声。而萦绕于记忆中的奶奶,在葡萄树下纳凉时,曾娓娓讲述的七夕神话传说,再一次鲜活跳脱起来。一股夹杂着酸楚与温馨的感觉,搅拌着远去的回忆,又一一在我的脑际间展现。

多少年过去,我的父母亲老了,老成了我怎么也想象不到的面容。爷爷奶奶都已离开了我们,离开了村庄,睡在村东口的乌凹岭坟头下……我每每回到村庄,来到他们的坟头,看到他们长满野草的坟茔,心情便格外沉重而繁杂。

二十年多年过去了,我曾经青春年少时的万丈豪情,已被磨砺成一道道深沉的皱纹,铭刻在遍布沧桑的额头上。对于铁山乡村,对于这片土地,我已经越来越遥远,越来越陌生了,但我知道,越是遥远,便越是亲近,越是陌生,便越是怀念。远行的游子无论走多远,也走不出故乡的月光划出的那个圈。铁山乡村的风土和人情,早已植入了我身体的每一根神经,成为我生命的重要组成部分。

也许,每个人都会希望在故乡出生、活着,然后老去,就如祖坟里的爷爷和奶奶。可是,我能吗?也许,人就是这样,到了一定的年龄就可以想象很多。比如乡村,比如大自然,还有很多很多难忘的童年。

此刻,行走在故乡的土地上,听着乡村里那特有的乡音,仿佛又听到奶奶呼喊孩提时的我回家吃饭的声音……只不过,这声音似乎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既熟悉又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