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亦夫

山道蜿蜒如墨色飘带，消防车的红光刺破冬夜。攥紧战术背心的带子时，指节被寒风吹得发白。引擎轰鸣中，车窗外的松林在寒风中摇晃。

山路崎岖，火场是在三小时后撞进视线的。三道火线在夜幕下翻涌，橙红的浪头吞没树冠，噼啪声如骨节碎裂。中队长的哨音割开浓烟，跟着队伍冲下斜坡时，防火鞋底第一次触到滚烫的焦土。面罩里的呼吸瞬间变得灼热，护目镜蒙上白雾，世界只剩下火星闪烁的斑驳光点。

“那边复燃点！”指导员的声音穿透烟幕。冲向五米外的火光时，橡胶拍打炙烤的地面发出闷响。灰烬落在裸露的脚踝上，像细小的火星在皮肤烙下印记。右脚突然刺痛，低头见鞋帮裂开豁口，露出通红的鞋垫——它正在火场中缓慢碳化。

坐在80度陡坡上滑行，灌木丛扯住橙色防火服的瞬间，看见对岸火光中自己的剪影：一个踉跄的、发光的、不断坠落又爬起的黑色小点。当第四个火点在暮色中熄灭时，右脚已完全暴露在寒风里，血泡在鞋底与地面间反复挤压，每一步都像踩着碎玻璃前行。

归途的车厢颠簸，蜷缩在座位上。月光透过开裂的车窗，照见战术背心上的盐渍，那是汗水蒸腾后留下的白色地图。有人递来消防水壶，水温刺得牙关发颤，却比火场更让人清醒。

此刻坐在营区的灯火下，笔尖在日记本上洇出墨团。火场的温度似乎还残留在掌心，鞋帮断裂处露出的脚趾，正对着龙岩的月光慢慢结痂。窗外松涛阵阵，像无数个未眠的夜晚在重复同一个誓言：当山风再次卷起灰烬，我们必将成为那道更坚实的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