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瓦旧居处满是岁月温柔
张颍 绘
■ 杨晓松
有一种难以割舍的眷恋,深深扎根于我对老家房子的记忆中。我们家的老房子,属于客家常见的“厅屋组合式”民居。爷爷奶奶还在世的岁月里,几十口人热热闹闹地生活在一起,满满当当的烟火气,老房子的每一寸空间都氤氲着独特的气息。
老房子里承载着数不清的欢乐时光。小时候,我们在老房子里打乒乓球。所谓的球桌,不过是两张四方桌拼凑而成,高低不一,没有球网,球拍是用木板简单锯成的。可即便如此,我们依然玩得不亦乐乎。记得父亲曾说,他当年是村小乒乓球比赛的冠军。我们满心怀疑,非要父亲展示一下身手。父亲也不推辞,抄起乒乓球拍,一招一式,有板有眼。只是在扣杀时,毕竟上了年纪,又过于兴奋,差点闪了腰。一场虚惊过后,我们彻底信服了。
闲暇时分,我们还热衷于下象棋,这其中二叔最为痴迷。二叔一辈子以开龙马车为生,却不知从何处学来了下棋的本领。常常,我和二叔会在老房子的客厅,或是他的厨房的灶火前,摆开棋盘,厮杀起来。那时的我,年轻气盛,赢了想乘胜追击,输了更是不肯善罢甘休,鏖战到深夜是常有的事。每当这时,二婶的声音从楼上悠悠地飘来:“明天还要干活啊!”无奈之下,我俩只得鸣金收兵,择日再战。
更多的时候,我常和三叔泡茶聊天。三叔在他们兄弟当中,是读书最多的,还当过村干部,后来又投资办厂,可谓见识广博。因此,三叔在家里乃至村里,都有着极高的威望。记得我刚读师范的时候,有一次和父亲说话,言语间或许有些不敬,恰被三叔听到了。三叔当即严肃道:“哪有这样和父亲说话的!”不怒自威,让我瞬间警醒。幸运的是,在成长过程中,三叔成了我的人生导师,助我在紧要关头顺顺当当走下来。
老房子里的岁月,既有欢笑,也藏着生活的温柔与遗憾。那时,爷爷奶奶住在老房子里,我和他们一起生活了将近四十年。奶奶去世后,爷爷痛苦不堪,无所适从。为了让爷爷不那么孤单,我们变着法子陪伴他。其中一件事,就是给爷爷理发。端来凳子,让爷爷坐好,细心地披上围裙,启动理发器。剃胡须的时候,我们格外小心,生怕弄疼爷爷。爷爷也十分配合,微微抬起头,抿着嘴唇。他那沟壑纵横的脸庞,仿佛一部写满近百年世事沧桑的史书。爷爷闭着双眼,任由发屑飘落,神情中透着一种历经风雨后的淡然与泰然。金黄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屋内,整个场景如同一幅温暖的油画,暖了整个季节,也暖了这个家。我们总在一定时间给爷爷理发,爷爷也总是等着我们回家后再理发。然而,爷爷生前的最后一次理发,却是三叔载着他去理发店理的。因为三叔没能找到理发工具,而父亲也不知道理发工具就放在电视柜里。
时光悠悠流转,老房子虽已被拆除,但发生在老房子里的点点滴滴,却无尽地萦绕在我的记忆深处,挥之不去。如今,每当看到那些覆盖着黑色鳞瓦的旧式民居,思绪总会飘回到那座老房子里,忆起那些渐渐远去的足音和温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