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锄头


周继章

端午假期,我回了老家一趟。当我打开门,走进杂物间时,瞅见墙角落的锄头斜倚着,木柄被岁月磨得发亮,铁刃锈迹斑驳,像极了父亲弯曲的脊梁。这把锄头跟着父亲走过三十载春秋,翻遍了自家的良田,也在门前的菜畦里种出了一家人的四季。

“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记忆里,父亲总爱把锄头扛在肩头,晨光为他勾勒出宽厚的轮廓。初春的田垄还结着薄霜,他挥起锄头,“哐当”一声劈开冻土,震得枯叶簌簌落下。泥土在他的锄头下翻涌,化作松软的波浪,混着草根与蚯蚓的气息漫开。父亲笑着说,这是土地苏醒的味道。他弯腰劳作的背影,与锄头一起,在土地上书写着无声的诗行。

后院的小菜园,是父亲的另一片天地。播种前,他握着锄头细细翻土,将板结的泥土敲碎,像对待珍贵的瓷器。嫩绿的菜苗栽下后,他每天都要用锄头松土、除草。锄头在他手中灵巧翻飞,精准地避开菜苗,斩断肆意生长的杂草。夏日暴雨后,他又会及时用锄头在菜畦间开沟排水,守护着每一株幼苗。那些水灵灵的青菜、红彤彤的番茄,都是父亲用锄头“种”出来的。

七岁那年的暑假,父亲把小锄头递到我手里,粗糙的木柄还带着他掌心的余温。“脚站稳,手握紧,手腕用力。”他手把手教我锄草,宽厚的手掌包裹着我的小手。可那锄头仿佛有千斤重,我挥出去的锄头歪歪扭扭,不是刨断了菜苗,就是砸在石头上,震得虎口发麻。父亲却不恼,笑着接过锄头示范:“别心急,慢慢来。”他的动作流畅自然,锄头起落间,杂草纷纷倒伏。他念起“童孙未解供耕织,也傍桑阴学种瓜”,说陶渊明也是个庄稼汉,儿时的我懵懂地点头,只记得父亲的笑声惊飞了菜畦边的一只白鹭。

在父亲的耐心教导下,我渐渐掌握了技巧,也体会到劳作的艰辛与快乐。后来我离开家乡求学、工作,老宅的菜园渐渐荒芜,父亲却依然坚持耕种。每次回家,都能看到他在菜园里忙碌的身影,那把锄头始终是他最亲密的伙伴。直到有一天,父亲病倒了,锄头被闲置在墙角,默默诉说着曾经的故事。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如今,抚摸着这把锄头,仿佛看到父亲佝偻着背,在田间地头辛勤劳作的模样。他用这把锄头,在土地上耕耘出一家人的希望,也在我心中种下了勤劳、坚韧的种子。岁月带走了父亲的青春,却带不走锄头承载的爱与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