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不乐


江全凤

少年时代,发现书里的文人雅士皆家藏万卷诗书,于是便立志买书,以为雅好。腹有诗书难以鉴定,家藏诗书可操作性强,待将来,四堵皆书,不亦快哉?

上学时便爱去新华书店,用生活费买书。工作后,与一同学相约,每月至少买一本书。有时工作需要,多买了几本;有时单位搞读书活动,赠送图书,一年下来也不少。借来的书,看过了,特别想拥有的,新华书店又没有,便给出版社写信汇款邮购。后来,有了民营书店,便在民营书店买。有网购后,买书更方便,而且折扣诱人。有时为了凑单,管他看不看,买了再说。几次搬家,虽淘汰了一些,几十年下来,仍积累了不少书。

书多了,却乐不来。这烦恼并非来自柏杨诅咒的天打雷劈借书不还的恶客。现在亲友相聚大多约在外面,书极少外借。偶尔一头热,主动借书给小朋友,人家志在手机游戏,勉强翻翻,当场还你。

藏书,有别的烦恼。

我的书,虽没多到像文友中华兄那样压塌书架,也占了一定空间,想到巨贵的房价,便肉疼。那堆没用的东西占地盘实在比乱买衣服奢侈浪费。书多了,找寻还不方便,经常费时归类,还是会在蜗居中迷途,不像我妈养的鸡鸭会自己归笼。要是我只有一本书,还不像古人对黄历一样恭敬地供着,还需找?

书堆在那,时间长了,得挑个风清日朗日子擦擦灰尘,否则要用时得像塞缪尔·约翰逊那样用力捏着两本书互拍互打,把灰尘拍掉,书的面目才露出来。南方多雨潮湿,回南天没有及时关闭门户,书页立马膨胀,所以,每年秋高气爽时,得把书搬到风口翻翻晒晒。不知者谓我学佛晒经,殊不知几成书奴。

更不堪的是,面对不少塑封都未撕去的大部头,就像八十老翁面对如花美妾,弃之不甘,读之无能,纠结懊恼自责,一言难尽。

近来,打算长途搬家,藏书怎么办呢?论斤卖给废品站,书里的文字个个不乐意。想挑出适宜的送给亲友小孩,可如今小朋友学习太卷,怕他们看闲书耽误作业,罪过大矣。学网红把书摆门口,在小区群里发言让邻居有需要自取?有人说,藏书最能体现内心性格,藏书袒露在邻居面前,犹如穿睡衣上街。我怕尴尬,打消了这念头。

睹书发愁啊!

幸好,孩子打听到可捐送给图书馆或民营书屋,他们会上门取走。总算得其所哉。

罢了,罢了,从此不买书吧。几十年的瘾,戒得了吗?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