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往事


刘文燕

我的童年,一毛钱一杯瓜子,一毛钱十个彩色糖果,一毛钱一支冰棒。如果父母能给我一毛钱,我都能开心地跳起来,手舞足蹈。如果父母能大发慈悲,给我一元,我做梦都会笑醒。然而,事实是,父母是种地之人,收入微薄,家里日子捉襟见肘。我的童年,几乎没有零花钱。

上小学的我,记得有一年开学,家里经济困难,父母交不起我和哥哥的学费。后来,父亲托人情找小学当老师的亲戚,写纸条向学校担保,延迟三个月交我们的学费。班主任问我: “你家两层楼的房子那么新,怎么交不起学费?”我默默低下头,无言以对,自卑极了。之后,没有交学费的那段日子,我的自尊心受伤,感觉自己犯了件错事,在老师和同学面前抬不起头来。后来,家里卖了一窝猪崽,母亲提前把我的学费交齐了,我才渐渐有了笑容,又重新找回了那个自信活泼的我。自那时起,我变得懂事,明白父母赚钱的艰辛,没向父母要过零花钱。

我的小学同桌家里比较富有,她时常有零花钱买零食。只要我给她抄作业,她就能像变魔术一样,从兜里掏出各种零食与我分享。我吃的第一块巧克力,是同桌给的。那时,巧克力在我们乡镇是没有见过的东西。那天,同桌笑眯眯递给我一个金元宝一样的东西。我把它接到手里,握在手心,惊讶地问她: “这是什么?”她小声地说是巧克力。我如获至宝,心中一阵窃喜,巧克力是我垂涎许久的东西。我把整块巧克力放进嘴里,小心翼翼地含着它,生怕它立刻融化。同桌看出了我的囧样,鼓励我嚼着吃巧克力。我按照她的建议做着,把巧克力当饼干一样嚼碎,苦味弥漫在我的口中,我不禁皱了皱眉头。我好奇地问同桌这巧克力咋有苦味,会不会是过期食品?她斩钉截铁地说,巧克力是她姑姑在县城超市买的,价格贵着哩,就是这个味道。

原来,巧克力没有想象中美味,但我还是把它幸福地吃完。上课前,我咽下最后一口带有巧克力味的口水,然后,露出了一丝笑容。正是这抹笑容,同桌笑得前俯后仰。之后,她被班主任点名批评,上课不认真,罚站。我的霉运也随之而来,班主任喊我起来回答问题,我却闭口不说答案,怕一开口被他发现满嘴都是“黑牙”,遭大家的嘲笑。结果,老师给我一份“大礼包”,抄当天学的课文三遍。这时的我,恰如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都是一块巧克力惹的祸。

一场霉运过后定有好运气。那是个晴朗的日子,阳光正好,微风不燥。我背着书包往回家的路走着,这时,前方的路面上有个亮闪闪的东西吸引了我。我加快步伐奔向它,心中一阵惊喜,原来,是一枚一元硬币。当我把它拾起,焦急地左顾右看,寻找失主。路过一些行人,我鼓起勇气问硬币是不是他们丢的,路人都摇摇头匆匆离去。最后,我满脸失落地回到家。母亲知道我闷闷不乐的原因后,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孩子,没关系,把它留起来,用在有价值的地方。”

自从有了它,我觉得自己变得“富有”了。我时常把它带在身上,几次想把它拿来买学习用品和零食,但想到母亲的话,我紧紧把它攥着,舍不得花。后来,我干脆把它留在床头的存钱罐里。起初,我的存钱罐里只有孤零零的它。长大些的我,周末跟着村里的小伙伴去做鞭炮挣零花,它不再孤独,渐渐有了陪伴者。

那一天,正逢家乡圩日,我跟着母亲去镇上赶集,顺便把它带在身上。母亲带我在市场转悠了一圈,她说想买点土豆。菜市场很热闹,大多数摊位都有顾客,唯独一位嘴唇有缺陷的中年妇女的摊位没人光顾。她年纪应该有四十多岁了,皮肤黝黑,面部特殊——唇裂,一脸不自信。母亲问了几家土豆的价格,唯独她家的土豆最便宜。妇女因为自己面容的问题,没有顾客上门买菜,看到母亲向她走来,抿嘴微笑。母亲靠近她,蹲下,挑着她一元一斤的土豆。妇女努力挤出两句话:“我家的土豆都是用农家肥种的,很糯,很甜。”她虽然口齿不清,但我们依然能听懂她的话。我不敢靠近她,对她的兔唇感到好奇的同时又有些害怕,站在距离她两米远的地方低头看着挑土豆的母亲。母亲挑完土豆,给她上称。她用颤抖的双手称着一满袋的土豆。“四斤八两”,她的兔唇在抽动着。母亲递给她五元,叫她不要找零了。她微笑着,从地上捡起一个大土豆放进我们的袋子里。我突然眼睛有些湿润,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珍藏多年的一元硬币,走近她,把它递到她的手里。妇女说了声“谢谢”,然后开心地笑着。瞬间,我觉得这是我见过最美的笑容。

时间过去很久很久,我已不是当初那个充满朝气的女孩。童年的许多记忆有些模糊,唯独我对一元硬币的记忆颇深,它时刻提醒我做个善良的人。人世间,最美的不是外貌,而是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