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远河

森林吞没最后一声蝉鸣时

瀑布们正在练习悬空术

仙女湖藏进云里，来往的人们

把木栈道踩成岁月的情书

高山深处有铜铃木抽枝

南方红豆杉千年迁徙，用年轮

丈量季风迁徙的弧度。蝴蝶翅膀上

褪色的露珠是某年某月某日

攀登者留下的故事

白鹇用羽翼编织暮色

山涧用溪流延续春秋

飞瀑坠落的瞬间，寂静有了重量

树冠深处

熟透的野果正在裂开自己的回音

而山下人们的瞳孔始终醒着

年轮深处潜藏着补天术

藤蔓在风里重新计数

每片落叶都是

大自然悬而未决的证词

中赤镇

河流驻足，映着古厝墙根的孤独

苔藓正爬向瓦檐上的天空

仿佛默诵宋代的月色

鱼游过青石码头，将浣衣女的倒影

揉为客家乡音的褶皱

凉亭与步道蜿蜒，勾勒着枫杨的树姿

石板路是大地未写完的信笺

用木屐踩就的叩击声，惊醒了

千年水乡的传说

一声声浮出放排汉子旧时的足迹

老屋群中响起十番音乐

船灯在围屋下摇晃，托举起

日升日落中书写的流年

谷靼上晾晒的地瓜干，窖藏

客家人千百年的甜

孩童逐滩，河浪冲走拖鞋

百鸟掠过新砌的河堤，翅尖蘸着

韩江上游初涨的潮。而沃柑林深处

炊烟正把暮色纺成银丝

为每扇古老的木窗，绣上金边

上赤村

礤头瀑布的银梭穿破苔藓的经卷

将百年前放排号子织进岩层

村中的河是倒悬的陶罐，倾倒

波涛与木桨合谋的涟漪，在韩江的喉结里

酿成入海口前的第一丝咸

山鸟用尾羽丈量晚霞时

莲湖古院正分娩日夜耕种的星辰

白背草在松林里翻动丛林的记事本

而它的翅膀上的，始终是

水乡汉子与河床签下的契约

当历史深处的木排解开淤积的族谱

整条河流都开始练习倒流

而所有黄昏终将回到镜秋潭中

成为古人漏写的半句诗歌

或成为村委书记笔记本里

正在重建的村口大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