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中华

踏着五月的芬芳，古城井头村大隘岭古驿站，我们来探访你。

天蓝云白的上午，我们沿着小溪边的水泥道前行，荷田只有几片翠翠的莲叶，稀疏地点缀，正酝酿着碧浪粉海。

没想到，大隘岭的入口竟是宽不过两米的泥泞水路，无法踏足，我们只好从路下的田埂绕过再登上。红土路再行两百米右入，路旁树木植被渐渐繁密，满眼绿翠，路面偶露的卵石令我们惊喜，初步感知了驿道之古。

雨后初晴，山色滴翠，阳光渐渐消失了叶树草尖的水珠，湿气被渐来的爽暖包围，山涧空寂，偶有小蜂从身边“嗡”地绕一圈，又骤然飞得无影无踪，它好奇于不速之客的到来，赶着去呼朋引伴来看我们这群匆匆的身影。溪水潺潺，鸟声啁啾婉转，山花白洁，蝴蝶在花间扑闪，机敏地在我们靠近时飞离。

忽然，一只毛毛虫大大地匍匐在地上弓身爬前，吓得人急步逃奔。细细的小竹密密麻麻，一丛一丛，参差斜曳，恣意展示修美的风姿，有时，两旁的细竹密密地从路顶交织，形成一个长长的甬道，踩着枯叶青石，行走其间，幽静与阴森让我们生出一丝恐惧，年少上山打柴的胆儿，随着岁月的消磨，渐渐变小，一颗警惕的心，时时揣在胸中，信任不再，清纯不再，“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而今打茧的心又似重开新扉。

向天空伸出五指，我想抓一手白云，临溪俯蹲，我合掌掬泉，一饮清凉，沁入肺腑。摘叶绿玉扇，弄花香满衣，赏杜鹃娇艳，开在山间人未识；品藤蔓缠绕，如蟒如线如蛟龙，小溪或分道或汇流，在我们左右奔赴人间，绿苔满石，给坚硬一片生机。古道热肠，曾消磨多少行者的脚步，岁月无声，只留下这古径沧桑。

途中的一处路被水漫枝遮，无法通行，我们只好从左侧树间绕过，弯腰俯身，此时，平日骄傲的你必须在自然的面前低头顺从。

上坡了，专业摄影家正蹲在泉水边，把镜头对准石上的一朵喇叭状小花拍特写，美，在扩大，在定格，这朵幸运的小花如一个芭蕾舞少女，在微风中摇曳了一下，似乎在感谢摄者的赏识。

路边，走累的男女坐在石块上休息，一只山蚊叮在男士小腿，一掌拍来，饱餐即魂归！前面领队传来一声“各位美女帅哥，最后五分钟，前面就是古驿站了”。我们的心情遽然快乐起来，双脚顿时平添出劲力。

“哇......那么大”，我惊讶于左边出现的这棵树，根据叶型与气味判断，这是一棵古枫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树高参天，仰头不能尽也，树身之大，两人不能合抱，树根之处，有个黑洞，我走近观看，黑深不见底，我想象着再看，会不会有铁扇公主飘飞出来，赶紧怯离。后来我把此图片发朋友圈，瑞金微友告诉我，这棵树是此处1975年山火后留下的唯一一棵，时光滑过三十八载，古枫见证了驿道的前生后世，她因了高，让山火仰不可及，从而保存了性命，世间万物，皆弱肉强食，要不被击倒，唯有壮大自己。

上坡左拐右折，终于到达山顶的古驿站。驿站旧址是平坦之地，除了前面一个砖砌拱门，其他的商店、客栈已经消失殆尽，墙基还在，垫柱石还在，甚至厚厚的古砖还在，瓦砾细碎，依稀遗落在草丛，枯叶败枝，举目可见，阳光从竹树繁叶间筛落下来，投下斑驳的金光，一块一块，或大或小，没有规则。文友们的目光在搜寻着，希望发现惊喜的史迹，哪怕是一块砖一粒瓦，也告诉同伴。

我们不知道是驿站的第几批来者？岁月悠远，我们的眼前仿佛有挑夫近前，有投亲的，有赶考的，有坐轿达官富翁，有经商贩卖贾者，来来往往，不同的目标，共同的宿处，匆匆擦肩而过。劳累休息，则在此驿站坐凳娓娓交谈，抛一句问语开话闸，拍一下肩头通情感，或畅所欲言，或无须多言，交心即友，相逢即缘，动情时相见恨晚，对揖结拜三生兄弟，默契时相对无言，落洒同情一把热泪。你我皆是过客，明日各奔前程，碰一杯清酒，暖一暖寒心，报一报籍贯，诉一诉家门，马上即能熟络，也许就是远亲。驿站是媒婆，牵出美满良缘，驿站是药铺，医治心灵创伤。驿站是港湾，避开风霜雨雪，驿站是网心，联系四面八方......

风从拱门吹来，消遁在树梢，恰似历史从远古走来，却又如烟缥缈。我们在拱门前合影，似闻古客栈里传来豪爽的笑声，我们在拱门下走过，脚印处是邓小平当年信念坚定的步履——

1931年秋，以中共中央特派员身份前往中央苏区工作的邓小平等在地下交通站的掩护和帮助下，历尽艰险，由长汀县赤卫大队一个排的护送，渡过汀江，翻过此大隘岭进入中央苏区瑞金。驿道荣幸、拱门荣幸，护送的赤卫队荣幸，他们不知道，这个个子不高的首长，以后是我党的第二代中央领导集体的核心，是我国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

回返下坡，右转左折，陡峭石滑。1932年12月，操劳过度的苏维埃临时中央政府工农检察人民委员部委员张人亚病得柔弱无力，正慢行在此驿道上，当年，他还兼任中央政府印刷局局长、出版局局长、总发行部部长。那次是从瑞金赴长汀检查工作，然而此次的驿道之行，竟成了他的病逝之途。他去世后，苏维埃中央政府机关报《红色中华》发表追悼文章，高度评价他的革命功绩。

离开古驿站，回望寂静的大隘口，山风拂吹，万千树叶婆娑簌簌，如挥动的纤手向我作别，我一时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静。古道沧桑，我寻回了一段段远去的历史，比较如今的幸福，更应缅怀为革命事业贡献毕生精力甚至牺牲生命的先烈！

即将重修的古驿道，历史会记住你，人民会记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