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吴浣

小城是古意的，因为还有古城墙以及可供出入的古城门。小城的城墙依山而筑，起于山顶，再朝东西两面伸展开去。这样筑起的城墙，沿着山势而下，有“观音挂珠”的美称。当然，由于挂着的是城墙，这珠子也够沉的。沿山而筑的城墙，原本不存在了，但在一些热心人的倡导下，又得以恢复。东西两边原有东阁与西阁，又叫“舒啸阁”与“听松阁”。而今修复的，看似戍楼，又像烽火台，东边的叫东翘舒啸，西边的叫西倚听松。到了西倚听松的地方，可停下来听一听松涛。那一派风涛清韵，多有逸趣。待回过神来，就得沿着石级，一级一级地登上去。山顶有寺，叫金沙寺，又叫北极楼，佛道一家，不无意趣。旁边有苍松古木，那苍老的枝干斜伸出去，天然便有画意。往下走，石阶陡峭。到得东翘舒啸的前面，眼前没有遮拦，视野变得开阔，可见一江流水两岸人家。徐行何妨吟啸，那是意气的飞扬。

下得山来，走一段平路，便到了东门，也叫朝天门。街路仍从城门中过，叫东大街。一进城门洞，仿佛进了一条时光隧道，这条时光隧道不是向前，而是向后。过往的岁月里，有许多人从这里经过，都走进历史中去了。一念及此，便觉得时光悠悠无尽，而城门则更见苍老。门墙上，有杂草，还有一些矮树，点缀似的。城门下的路，而今看来不用说是显得窄了。正如相伴着城门的老街，也是窄窄的。但一座城中，留存一些这样的城门及老街，也可为历史作个见证。城门外，大宗的古建筑有天后宫。其实城门上两层的城楼，也是古意十足的。城墙通向江边，江边地势渐高，高处有一座古色古香的建筑，叫云骧阁，是宋代修建的。此阁楼位于乌石山上，又面临江水，得风得月，因之有“云骧风月”一景。阁楼掩映于巨石古木间，环境颇为幽雅。江边地势陡，阁楼也算一段城墙。沿江摆开的城墙，甚为古老。城墙沿江南伸，有五通门、惠吉门、富有门。五通门，是五通街的出口。五通街是一条小街，串起若干巷子。街巷里，可见到昔日的高墙大院，雕花门楼。有的门前竖了石旗杆，高擎着旧时的荣光。那些府第式建筑及姓氏宗祠家庙，老城区里还有不少。城门边有座小庙，当是社公所在，社公也就是土地公。大部分城区的社公，是按街道来分的。小庙由石条搭成，庙里的供奉也是一块石头。社公的表现形态是一块石头，因此也称石公。沿五通门往下走一段，就到了惠吉门。城门外墙根下有条路，再外面就是河了。据说，那河边就是从前的码头。船停在码头边，人和货下了船，就由惠吉门进城。现在河里没有行船的了，却还有石级通到水边，供洗衣用。再往下的富有门，是随城墙一起修复的。

漫步古城墙，感觉一脚踏着现实，一脚踩入历史。踏着现实，是这一列城墙也就如同街道那样可供漫步，只不过人比街道上少一些，再就是没有花花绿绿的广告牌和各种各样的店铺。踩入历史，是因为脚下的青砖就是历史的留存。墙砖那么多，早分不清哪块是唐朝的，哪块是宋代的，哪块是明清的。但那些数不胜数的墙砖都已镶嵌进历史，镶嵌进无尽的悠悠岁月。同样，城墙既有现实的功用，又可供历史的凭吊。城墙依水而筑，那墙外的水就是护城河了。这城墙没有被拆去，或许就因筑在江边，有防水之用，等于防洪的堤。河水涨起来，要是没有城墙的防护，就会淹进城中，泛滥成灾。当然，城墙的功用远不止于防水，更有防卫之用。城墙本就是昔日城池的标志，为城中人的安全提供一重屏障。当此屏障作用变成历史的话题时，城墙作为一处古迹，仍可让人登临送目。摸摸墙头上的砖，砖头苍凉而古朴。砖头上面的残缺，则是一道道的伤痕。墙外流水，墙里人家。墙根下，有石级通向水边。洗衣人蹲在那里，砧杵声此起彼伏，仿佛千年如此。当然一边洗衣，还可一边闲话，笑语声恰如溅起的水花。墙根下，又有钓鱼的蹲在那里，半天不说一句话，待点上一根烟，便浮起缕缕的烟丝。墙砖的缝隙，长有杂草灌木。虽说长不大，但长年累月的总是挂在那里。水边，还有小孩在玩水漂石，看谁抛得远。下雨天，雨点渗入墙砖，渐渐地沿墙面流淌。雨或密或疏地下着，城墙上红、绿、蓝、紫的雨伞浮动着，映衬着古老的城墙，便成一幅幅色彩鲜明的图画。这雨中漫步的人，不去商场，不急于购物，自有一些情致。

城墙伸延到一定的地方，便与流水分开了。站在城墙上，可看江流缓缓绕过山脚远去。但流水转弯的地方，便好似有一个眼神回望过来。江流宛转，回望无尽。城墙折而向西，可通向另一座城门，叫宝珠门。这便大致画出了昔日城池的轮廓。宝珠门为南门，由于城门内迁移了一座寺庙来，便成了双重城门。两重门之间的空地，形成一个天井，颇有意趣。宝珠门外有条小河，是引来西溪的水，也流入主河道中。流水潺潺，垂柳依依，河边原先应当是有城墙的。与宝珠门相连的街，是南大街。大街边连片的古建筑，颇具规模。走在这样的大街上，会油然牵起思古之幽情。旁边有一条叫西城墙的街道，想必就是原先的城墙所在。城墙没了，还有一个街名留存着。由此往上，延伸到山上的听松阁，便可重现昔日观音挂珠的景象。而今东面沿山而下的城墙已颇为顺畅地通向江边，再沿江南伸。若南边折而向西直到宝珠门的城墙也能修复，古城的轮廓便不失完整。由那圈着的墙，便可浮起一个古意的城来。而沿着城墙，也可酣畅地走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