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忧愁”人生


■ 张桂生

我母亲是一个多忧多愁的农家妇女,如今96岁高龄的她,儿孙满堂、晚年安康,理应静下心来颐养天年。可是,她不,整天唠叨着、忙碌着,不放心地问这问那、忙这忙那,时常拄着拐杖在房子里外走来走去,事事关心好奇,着实令子女胆战心惊。

她出生在连城芷溪,父亲是个小商贩,家庭并不富裕,刚刚出生的母亲被卖至临近的官庄寨头背村。养父的家也是一贫如洗,我母亲在苦水里泡大,四五岁就跟着养母下地干活,没进过学堂,一字不识。好在养父母都是善良人,有着客家人的勤劳节俭、热爱生活、忍辱负重的特质,耳濡目染中这些优秀品质在母亲的脑海里深深扎了根。

1953年,母亲嫁给穷家薄底,而且体弱多病的父亲,生活出奇的艰辛。雪上加霜的是我父亲49岁那一年撒手人寰,抛下四个嗷嗷待哺的儿女,全家的生活开支、孩子的衣食住行与教育,样样离不开钱,一个农家妇女没有工资收入,更没有家庭积蓄,钱从哪里来?愁愁愁,忧忧忧,唯一解决的办法就是马不停蹄地干活。

在母亲的忧愁中,最上心的莫过于子女的健康与安全。我生活在连南河边,每到炎炎夏日,村里的小伙伴们便躲开父母视线,在河里捕鱼捉蟹,尽情嬉戏,清爽极了。时值十二三岁的我,自然而然加入嬉戏打闹的队伍。母亲怕我出意外,“潜伏”在稻田或者荆棘丛里,一边割牛草,一边警惕地注视着宽阔的河面。母亲总是这样不肯放过任何休息的机会,一心两用。后来,母亲不知听了何人的开导,觉得孩子学会游泳也是一件好事,危急关头可以自救。于是放松了对我下河游泳的监管,每当我游泳的时候,她就“故伎重演”,顶着烈日边割草边看护,俨然是一位尽职尽责的泳场“看守员”。

1973年,我进入连城五七中学读高一,时年16岁,学习成绩优异,加上兼职担任生产队出纳员,被学校领导树为典型,入了团,被选为省团代会代表,光荣出席福建省第五次团代会。不久,被任命为新泉公社(镇政府前身)团委委员、校团总支副书记。一时间增加了许多校内校外的工作。母亲看到我的成长打心里高兴,虽然担忧我的安全,但还是积极支持我参加社会活动。她怕我走夜路不安全,一次又一次地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点着松明火把在路边等候,迎接我归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四兄妹都已进入古稀之年,母亲也近百岁,耳还聪,目还明,忧愁的性格与频率有增无减。前些年,我买了一部私家车,又增加了母亲许多忧愁。每次汽车起步后,她总是颤颤悠悠拄着拐杖,跟随缓缓启动的汽车走到院门口,目送着汽车渐渐远去。开车的我,虽然看不到母亲脸上的表情,但可以想象,那刻母亲是多么的惆怅与担忧。

母亲的忧愁与不切事宜的帮忙,经常甚至是帮倒忙,给子女及其孙辈增加麻烦与不必要的负担。但是,母亲在,家就在,她的忧愁是浓浓的情、深深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