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德安岭记


□ 陈玉璧

德安岭处在戴云山脉西段,感化溪南岸。从山麓到山顶二十多里,几乎全是上坡。即使全力攀登,也得费两个半钟头,才能到达山顶。这一带层峦叠嶂,峰回路转,曲径通幽,坎坷蜿蜒,攀登者奋力而上,往往还能体验到履险如平的无穷兴味。

原先,登德安岭的沿途曾有三亭。从山麓到山顶,“三亭”依次为革命亭、跃进亭、红旗亭。这些亭名,显然有特殊年代的印记。

德安岭下段山坳里有深洋村、下地村,德安岭顶两翼有上德安村和下德安村。这几个村都有我班的学生。我是班主任,也是语文科任教师。

一个假日,我决定去这几个村子家访,并决定步行登山,由班里的学生带路。登德安岭时。登山不久,我们先到了“革命亭”,已把象湖镇政府所在地撂在山下。环顾四周,群山兀立,古松参天,山风吹来,松林竹海间响起阵阵涛声,让人心旷神怡。

前面的山坡处是深洋村、下地村,不时传来小学里孩子们的读书声、田地里村民们劳动的笑谈声和小树林里鸡鸭牛羊的欢叫声。村前屋后,瓜连棚,豆满畦。新栽的柑橘、桃树、棕树长得青葱可爱。

深洋村口,有一位熟悉的学生家长向我们招手,示意让我们到他家坐坐。熟人难得一见,盛情难却,我们本有此意,便走出亭子到他家里。他的家是一幢砖混结构的农家小院,厅堂宽畅明亮。厅中摆一张八仙桌,桌面上有个茶盘,茶盘里有精致的陶瓷茶杯,电茶壶,桌子四面各放一张木头靠背椅。他热情地招呼我们坐下,然后一边取电茶壶去盛水,准备煮水泡茶招待我们,一边说“这里的山泉水没污染,很清甜”。水开了,他取出一包水仙茶,放到茶壶里,倒进开水,稍等片刻,便把第一遍茶水用来洗茶杯,然后把茶杯里的茶水一一倒掉。再取开水冲到茶壶里,等几分钟,茶壶里热气腾腾,香气扑鼻而来。主人此时提起茶壶给我们一一倒茶。我们拿起茶杯,呷一口,果然香醇可口。稍等片刻,喉舌便有甘味,顿觉浑身清爽,精神倍添。我脱口称赞:“好茶!”主人笑答:“你们还真有口福。这是前几天我托好朋友从南洋老茶农那里买来的。”

我们与他叙聊一些家事。他说,孩子去城里上班,老伴去帮带孙子,自己在城里住不惯,回到老家来种些瓜果蔬菜,养些鸡鸭,不时送进城,让城里的家人吃些无公害的农产品。闲时,找左邻右舍的老伙伴泡茶聊天,寻找乐趣。他又说,村里阿荣自己没多少文化,但三个孩子很争气。两个男孩都曾是你们学校的学生,后考上漳平一中,又先后考上北京大学,一个女孩后来也考上上海财经大学。现在他们都在很远的大城市工作。他们的父母也跟去帮带孩子。他们的事迹在十里八乡传为佳话。农家人碰上好时代,孩子可以跳农门,冲出山沟沟,改变自己的命运,又可为国家作贡献。如今象湖的每一个村子都有大学生,有的村子还出硕士或博士研究生。我们听着,频频点头赞同。

我看看时间不早了,心想还要赶路登山,就此告别热情好客的主人,继续循着山路前行。不知不觉便到了“跃进亭”,这亭子不大,亭子里人声鼎沸。有挑山货下山的村民,有送支农物资上山的城里售货员,有像我下乡家访的教师。他们大概像我一样,不雇车,图个自由方便。大家不约而同地进亭歇脚,虽然互不认识,但也免不了相互招呼攀谈起来。一时间,亭子里叽叽喳喳,有关城乡日新月异、沧桑巨变的新闻,便在这里交流传播开,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歇完脚,我与学生跨步出亭,继续登山,终于到了“红旗亭”。这是德安岭上最后一座亭。“老师,到了这里,离我家就不远了。”学生笑眯眯地对我说。驻足于如浮云端的亭子站台,极目环顾,只见薄雾缭绕山间,群山苍莽逶迤,巍峨壮丽,云中山峰,昂然挺立,气象万千,好一派美丽风光,宛如一幅浓淡相宜的水墨画卷,慢慢地向东边的安溪、永春,西边的溪南、菁城迤逦舒展而去。磅礴的气势、豪迈的身姿,与相邻的象湖乡杨美村红军留言墙纪念馆、国宝古人类遗址象湖奇和山洞,交相辉映。

俯瞰山下,一条水泥公路犹如彩带缠绕着德安岭。千百年来,德安岭山村居民世世代代行走的羊肠小道,如今变成汽车、拖拉机、摩托车自由奔驰的坦荡大道。

山路到“红旗亭”开始分路,往上一路去上德安村,那里是培养出不少大学教授和博士的山村;往下一路去下德安村,这个村与明朝爱国志士、溪南人陈六韐有深厚的历史情缘。据说他夫人的娘家即在此村。这村里也出了好几个博士。

德安岭真的飞出了金凤凰!

小山村有这样的好光景,可谓来之不易。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前,这里的百姓有文化的极少。有些村的生产队要记账,还得请相邻的安溪人或永春人帮忙。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这里办起了漳平象湖中学,这在当时人口仅八千多的偏僻山乡堪称是盘古开天的大事。从此,象湖乡各山村的学子,挑着大米和竹笋炒咸菜,行走几里或十几里的山路,汇聚在象湖中学读书。从此,一批批学子从象湖中学走到漳平一中,走向全国各高等院校,成了国家各行各业的有用之才。

双脚已到这红旗亭双岔路口,往上走,是去上德安村,往下是去下德安村。我决定先上后下。走在山路上,歇亭时的见闻却久久萦绕在我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