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 愁


□ 张仰学

一个阳光和煦的下午,我坐在湿地公园的柳树下,用微信发给朋友一个视频,这个视频是关于她老家大埔虎山中学课间操的。她回复过来的其中一条信息是:故乡虽好,但不想回去了。短短几个字,我看出了她的淡淡忧伤和隐隐的无奈。原来,她父母不在了,93岁的外婆,今年也离开了,看了这条信息,我自然也就理解她的心情,也触动了我的心弦,引发我的思绪。

十八岁离开家乡的我,在他乡生活了很多很多年,老家也没多少亲人了。每年回去一次,只为祭祖。早年搭火车,每次回到永定,都是半夜三四点。一下火车,茫茫夜空下,看到群山围绕的小小县城,在黑夜中一片沉寂,莫名生出一种近乡情更怯之感。后来,自己开车,上广河高速,一路向东,经河源到梅州。走在梅州往永定的高速上,每次心情都很复杂,思绪万千。因为,一进入大埔县境内,展现眼前连绵的群山,不仅险峻,而且座座山峰高到像与天相连。山顶的树木,像顶住了天空。走在很久都见不到一辆车的高速上,每次都会思考,我的祖先究竟从哪迁来?为什么会来到如此偏僻的地方?在没有公路、汽车的时代,他们一路筚路蓝缕,一路风餐露宿,甚至饥寒交迫,该是何等艰辛!

我魂牵梦绕的故乡啊,它不仅给了我生命,还有给了我美好的童年。童年的简单与纯真,是人生中最幸福,最美好的一段时光。给生活在纷繁复杂世界里的我们,带来许多美好的回忆和有种回不去的感觉。

小时候的许多人和事,至今仍存留在我的记忆中。印象最深的,是村中有个叫财财的人,他小时患小儿麻痹症,双脚变形蜷缩,走路靠双手和屁股,他在屁股上垫个棕榈毛垫。很多时候,他会坐在土楼门口的石凳上,也会坐在外大门大坪上的凳子上和人聊天。他走路时,双手各拿着一块木方块,用力往地上一撑,身体顺势往前一蹭,人就往前移动一步。虽身残得厉害,可他的才干,比好多健全人牛很多,也比当年的许多人更能赚钱。他可以做竹篮、簸箕、畚箕、竹笼等许多竹器卖钱。这些竹器做工精美,线条流畅。更绝的是,他还能打铳,我常常看他把火药装入铳管并压实,以备急用;还看过他端着长长的铳,在百米之外对着梅花树上的麻雀一铳放过去,三五只麻雀瞬间从树上掉落,让一群小伙惊呼不已,飞跑过去捡拾。我还跟着他去过废弃的老学堂,趴在地上伏击野猪。还跟着他翻过山岭,去捡莲子。童年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他的竹器编制工厂,一有空就跑去看他削竹编篮子。他送过我一只如大碗般大小的精美竹篮。我曾提着它去上学。我和小伙伴们常在一个十字路口和他摔跤,我们三四个小朋友,怎么都无法将他掀翻,我们是多么渴望把他掀个四脚朝天呀,但一次都没成功。我们几个小伙伴从四面袭击他,有时抓住他的脖子,他一个反手就把我们抓住,趁小伙伴们袭击他时,被他抓住的人就赶紧乘机逃脱,如此反复,我们常常笑得前俯后仰,开心极了。他的手力气大,一旦我们的手被他抓住,就疼得要死。这些童年趣事,我至今记忆犹新。

我还记得小时候,在家乡的荒山野岭上,看到过大型的荒墓,从墓地的规模可以看出,当年墓主的地位与财力及其家族的繁盛。然而,在不知经过多少年的时光后,展现当年主人风光的墓地,如今却成了无主之坟,淹没在茂密的杂草和高大的灌木丛中,甚至,有的墓地上长出了如水桶般大的树木,让人不胜欷虚欠。

祭祖是我回故乡的动力。然而,随着年岁的增长,回去将变得越来越困难,故乡,变得越来越山高路长。终将有一天,我会老去,会变得心有余而力不足。故乡,将成为回不去的曾经的家园。

原乡,对于生在他乡长在他乡的后辈子孙来说,他们是没有概念的,自然对它也就没有多少感情,他们未必有回去祭祖的心。想到此,心中不禁泛起淡淡的忧伤,担忧起祖先墓地未来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