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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苦有乐卖草鞋
□ 巫庆明
旧时,吾村洋贝,家家户户打草鞋,男女老少皆好手,谓“打草鞋村”也!打出的草鞋,便宜、耐穿、适用。上山干活不打滑,一段时间后,翻回反面再穿,深受人们喜爱,享誉十里八乡。
当年红军驻扎家乡,带领人民闹革命,向村人购买草鞋,爷爷特制草鞋100双送给红军。战士们穿着它翻山越岭,行军打仗,参加甑盖泥战斗,进行惨烈的松毛岭保卫战,穿着洋贝草鞋的红军战士跟着部队步入漫漫的长征路。
老家人打草鞋、卖草鞋,始于何时,难以考究。打从懂事起,就见老家横屋的房间放着两条打草鞋凳,有耳,可放脚,工具似鱼耙,齿向上,勾凳头。还有草鞋撬、木槌、硬树槽、麻、稻草等。
晚饭后,父亲、二叔点起松光火照明,腰间围系皮带勾,双手将苎麻搓成绳,曰“纲”,对折复对折,别腰间和工具钩上,用精选的晒干稻草,把毛竹叶撕成条与稻草编入内,数分钟后,用草鞋撬压紧,木槌敲敲。时收时放,配上鞋耳,很快成型。次日生产队要出工,辛劳一天才得几角钱,工分值低,也得去,那就打它一两双。偷偷搞点小副业,靠自己双手得点油盐钱。半个月做成的草鞋,自产自卖,接下去,墟上出售。
连城朋口集市,逢农历二、六。墟天,四面八方的人们前去赴墟。老家距这墟场20里,来回路程,全凭一双脚丈量。草鞋置箩筐,起个大早,两碗青菜粥落肚,三五人成帮,急匆匆往墟场赶。那年,二叔,肺部患病,咳嗽厉害,经常服用麻黄、甘草片,身体虚弱,不能前往,由我代劳,15岁,摇摇晃晃,挑担卖鞋。人生旅途一路碑!
途中,脚不停步,没得歇息。穿过“长长岬”,上国道,两个小时后到墟场,早已热闹非凡,叫卖声、喇叭声混杂,车来人往,拥挤不堪。首次赴墟,差点懵掉,不知所措,箩筐没处放。挨在人家铺子旁,有的不让你靠近,说影响他做生意,被赶。有的看我可怜,主动腾出位置,毕竟好人多。草鞋放小簸箕里,自带小凳,小声叫卖。
生意好时,晌午过后,全部卖光,除去成本,尽得工钱三两元,高兴。吃碗点心,余款如数交二叔和父亲。没生意,打瞌睡。虽然草鞋打得特好,也难免有原担挑回时。草鞋卖不掉,一碗点心钱没着落,遑论给二叔抓药!白辛苦不说,饿得前胸贴后背,归途,泉水配袋里地瓜干将就。天晴晒,下雨淋,阴天蚊咬。个中滋味,鲜为人知。有回路过张家营代销店,换零钱找别人,前面几个大人都换了,唯独我小孩就不给换,世上竟有这等人。
有次,跟着大人到钟屋村墟场,单猪崇岽上下就20里,石砌古道,肩负鞋担,衣服湿了又干,石阶高,牙齿都能触到石阶。走到中田“百二对”天才亮。路边树枝很爱我,拉着箩筐,非让我摔倒不可,接地气,流点血。草鞋洒地,逐一捡起,继续前行。墟场上,半溪村姑上前问:“草鞋几多钱一双?”答:“角半(一角五分)”。还价,“角二好不好?”“好啊,暗部来!”语音谬误,成为笑话。村姑面红耳赤,含羞离去。
不管哪个年代,穷人都病不起!卖草鞋钱杯水车薪,何以解忧?翌年,二叔肺病日益严重。不久,病危,临终,没钱抓药,兜里仅存一元四角,留着一屁股债。我刚穿不久的衬衫,让二叔穿着驾鹤西去。从此,父亲一看到草鞋凳,就想起二叔,睹物思人,痛苦万分,哪有心思打草鞋?我也与卖草鞋走墟场拜拜,留下了这段刻骨铭心的经历。
桑田沧海,当今社会,物品丰足,年轻人恐怕不知草鞋为何物?难以体会老一辈艰辛。
往事如烟,50年前卖草鞋的情景历历在目,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呈现眼前,终生难忘。白天不知夜的黑,饱尝苦水方知甜。回忆往事,坚强意志,踔厉向前。过上温饱生活,返思饥寒交迫日,穿上皮鞋,勿忘只穿草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