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与家乡小吃


□ 吴志发

小时候,每逢农历四、九之日,连城宣和吴家坊片区有个固定的“赶集日”,也叫“墟日”,俗称“吴坊墟”。

集市设在升星村“天妃庙”前的老街路上。母亲审时度势,总能变着法子把握商机在集市上卖些家乡传统小吃。

做豆腐是外公家祖传的手艺,但母亲出嫁之前并未真正学过,因从小耳濡目染,应付起来也胸有成竹。豆腐吃着脆嫩爽口,制作却异常辛苦,前后工序需数个小时。晚饭前后要先把黄豆放入清水中浸泡。半夜起床,生火烧水,推着磨石,吱嘎吱嘎磨豆浆。母亲曾抱着我坐在磨柄的把手上,前后左右一圈又一圈地转动,荡千秋似的摇晃着。我双手紧紧抓住从屋顶垂下来的两根细绳,兴奋得一惊一乍地喊叫着,母亲乐在心头,笑声朗朗。

豆浆用大木桶装好,首先要注入滚水浇拌至熟,然后回锅过滤去渣,再倒回大桶里,添入适量石膏,通过沉淀凝固成豆花。接着,在木底板上铺一层蚊帐网,固定好方形木夹,把豆花一瓢一瓢地舀到木夹中,再叠起蚊帐网包裹住豆花,盖上木板,压上石头,慢慢压榨成薄片状。最后小心翼翼切割成方形小块,白豆腐干才正式新鲜出炉。母亲以最快的速度把豆腐挑到集市上零卖,豆腐定要新鲜才味美。

母亲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勤快忙碌的身影,无论历经多少春秋,仍清晰地烙印在脑海。我喜欢缠绕在母亲身前,问东问西,她便会舀些豆花或切些豆腐边角料给我尝鲜,赶紧把我打发走,省得碍手碍脚。

起初,母亲只卖白豆腐,不久增加了油炸豆腐。她把油炸豆腐煮成汤,挑到集市上卖。热气腾腾的炸豆腐,皮韧肉嫩,轻咬一口,汤汁喷满整个口腔。放点辣椒汁或胡椒粉,味道更鲜美。

后来,母亲改卖米冻。米冻是宣和特产,柔软、润滑、细嫩,富有弹性,是春节期间家家户户不可或缺的主菜。母亲心灵手巧,平日里也能做出米冻,在集市上架起小锅,把米冻切成齐整划一的小长条薄片,煮成金灿灿的汤,添些胡椒粉和葱花,清香脆嫩,吃者甚多。

村里偶尔会有一场免费露天电影,逢年过节还有汉剧演出,父亲当年也是主演之一。晚饭之后,家家户户争先恐后搬凳子去现场观看,母亲往往利用这个大好机会在松树岗或老屋厅卖各种小吃,比如,哐哐唠和糖泡蛋等等。我喜欢在母亲摊位周边溜达,常故意找个借口帮忙数零钱或提马灯,以图顺手牵羊吃点好料。

哐哐唠是用米浆油炸而成的熟食,又圆又大又薄,细嚼起来,口中发出“哐哐”脆响。它的表面上嵌着几颗黄豆,珍珠似的点缀其间,我常把黄豆一颗一颗先抠下来放入嘴里消灭掉。哐哐唠做法与灯盏糕类似,但米浆更稀,后者米浆有加入米饭一起磨制,更浓更稠。糖泡蛋则用爆米花与糖水在锅中小火煎熬,捞起之后,趁热捏成圆球蛋状,冷却后啃咬着硬中带脆,脆中带甜,小孩酷爱之极,最为畅销。

20世纪80年代末,由于人流越来越少,吴坊墟渐渐淹没在岁月的风尘里。母亲顺应潮流,清早挑着箩筐到曹坊墟场卖糖糕粄,或挑着水桶卖仙草。因长期做小生意的缘故,母亲穿衣打扮端庄大方,远看形象亮丽,近观精神十足。

每逢墟日,只要母亲默认,我便会拉着她的衣角,跟着去墟场见大世面。墟上人山人海,热闹非凡,母亲怕我走丢,常把我放置箩筐内玩耍。当然,我手里总有吃不尽的香货,否则泥鳅般滑溜溜的我绝不可能那么安分守己。

偶逢午餐时间,母亲会用粗糙有力的手牵着我去吃胡辣汤。胡辣汤是曹坊墟日最好吃的点心,初尝一次,它便在我的心底生根发芽,成年后更是钟爱不已。

数十年后,母亲已年迈,记忆力越来越差,但只要谈起家乡小吃,她可谈上几天几夜。老一辈记忆深处尘封的往事,就像泱泱中华大地上的宝藏一样,无穷无尽,精彩纷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