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飞 画

□ 吴德祥

看露天公映电影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农村是最奢侈的事，也是当时最大的精神享乐。

那时公社还没有电影院，放电影都是公映的。公映电影分为四类：一是政府为了向群众宣传某项新政策、新指示，或安排当前的生产任务，特派出县电影放映队到各村巡回放映公映电影，以便在放电影中向群众传达；二是因为某个大队在某项工作中成绩突出，特以给某村放电影作为对该村的奖励；三是某大队的某人做了违反国家政策或法纪之类的事，特以罚出钱放电影给群众看，以示惩戒；四是某大队某生产队想给群众增加娱乐，缓解生产劳动的艰辛，特请电影队为群众放电影。

巡村电影就是逐个大队去巡回放映电影，一般是从公社政府驻地的村开始放。我的家乡连城四堡放巡村电影的顺序总是：最先雾阁，依次是马屋、团结、双泉、上枧、社下前，最后黄坑，因为各村相差不远，我们就每个村追着巡回看，一般是每个村都放同样的影片，有时各村也有换影片，但我们每次都看得津津有味，因为电影对我们来说实在太神奇太有趣了。如是特别轰动的影片，我们甚至步行二十多里路去看。如《红楼梦》开禁复映时，我和同学就曾步行二十多里去江坊、长校看。

电影一般都在学校操场或生产队晒谷坪放，两根竹杠或木杆之间挂起黑边白色方形布幕。在放电影的当天，整个村庄热闹得像过节一样，每个人的心中都乐开了怀。倘若在此之前有什么烦恼事，有什么怨恨事，在这一天都会烟消云散。还没到中午，许多人就已开始把板凳抬到公映点去争位置了。位置争到后，就派小孩轮流守候，以防被别人占去。好不容易盼到了夜晚，放映场灯火辉煌，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人声鼎沸，人们的目光都集中到前方的白色方形布幕上，焦急地盼着电影快快开映。早占位置的在放映机的周围，后占位置的只好在旁边、前边或后边了，前边的人看时仰着头，看得脖子发酸；后边的人常会被挡住视线；两边的人看的图像是瘦长的，只有中间部位的人看的图像最好，声音也适中，因此最理想。电影开映前常发生因争位置而引发的争斗。但只要电影一开映，争斗就会自动平息，因为没有比看电影更重要、更让人兴奋的事了。

电影开映了，一般先放映的都是一片科教短片，短片完后，大队领导就要给群众讲话，主要是传达上级精神或指示，安排当前的生产任务等。讲了约半小时后，正片（故事片）才正式开映。那时影片少，常映的是革命戏曲片，如《红灯记》《沙家浜》《红色娘子军》《智取威虎山》，以及革命战斗片如《地雷战》《地道战》《南征北战》《侦察兵》等，几年来重复放映，人们仍看得津津有味。雨天撑着雨伞观看，也不落一场。

如今，偶尔也有在乡村放一两场公映电影，每至此，我就去看，想回味一下孩童时期看露天公映电影的滋味，虽然数字电影的图像非常清晰，但只见放映场只有零零星星的二三十人观看，那美好的感觉和印象荡然无存，心中便陡然升起一种难以言说的失落感。看来，失去的时光是无法复制的。我想：纵使真有返老还童之术，恐怕返回的也不会是原来的那种光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