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远河

回家的路

蜿蜒在母亲的目光里

村子用晚风屏住呼吸

脸上升起炊烟般的表情

母亲在屋前呼唤我的乳名

声音里住满晚饭的香气

牵引我的脚印

踏着暮色，归去

晚餐中，父母的交谈

一遍遍走过二十四节气

时蔬和谷物

一天天壮实我的身影

在无数次熬枯的煤油灯下

我用一摞书本和作业

趟过了父辈的叮咛

黑白电视里雪花飞舞

模糊地描绘着山外的风景

母亲指着电视说

儿子，你长大了

就要到这样的城市去

村子的夜惯于疏寂

奶奶的蒲扇，摇不落星星

却把我摇入睡梦里

祖辈的愿望闯进我的梦境

我顺势坐进愿望里，看见

父亲老了

用一口旱烟，换两句咳声

惊落了斗笠上悬挂的光阴

光阴散去

我从梦中惊醒

乡村残章

爷爷酿的酒娘

绯红着整个村庄

时光是叔公拉的二胡

随着乐曲而悠远

还能否寻见

到处灌蟋蟀的儿时时光

奶奶的唠叨冗余如长篇

却总能唤回旧年

磨石、篓笊，簸箕

守着米反子的母亲

站在油锅前 这些回忆的戏份

经常上演

故乡，紧紧抱着河

放木排的汉子

呼吸随急滩而粗促

山路和老祖母的背

一起佝偻 公王庙前的河坝上

曾经的浣衣姑娘

如今去了何处

我总想

逆着岁月的河而上溯

去再遇上

那些村庄的老故事

什么时候 兴宁货郎的铁铛

再次敲响

童年的我

拿着可以换糖的旧拖鞋

奔向他，踉踉跄跄

什么时候 田埂上还能出现

挑着稻秧的年轻儿郎

挑满全家人的丰收希望

走进大山，匆匆忙忙

这些，都渐渐被人们淡忘

古井，依然汩汩流淌

却远去了

在井边担水思春的姑娘

渔翁，依然会在傍晚

撒下一网残阳

让人以为是以往

但汽车的回响很残酷

把乡村拉回现实的残章

童年放牛的我

秋虫窜向天空

在稻子被镰刀割倒的时候

惊恐声被脱谷机的声音盖过

此时，秋天的风开始起伏

而我在河边放牛，蝉鸣在一旁附和

吵得河面上的蜻蜓掠起了水波

太阳大得有点浓稠

黄牛在啃草，草短得像刚理了平头

我又饥又渴

脑袋里全是蜂蜜雪糕的样子

河对岸的野柿子一定熟了

我一定要蹚过河去摘走

但是，牛不能再丢

凉鞋也不能再被河水冲走

要不然母亲的责骂

一定和晚饭一样准时在家等我

这条河从没干涸过

我的童年至今也还未生锈

鱼曾在我打盹的梦里游上过树

多想只要把牛拴在树下

就算完成了母亲交办的放牛任务

我可以自由自在跑进森林里

老天也为我准备好了梯子

架起它，我摘下了

一树又一树的野果

和白云朵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