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椅子


□ 张桂生

我妈妈很特别,常常在大门口一坐就是老半天。那把带靠背的竹椅子,是妈妈的专座。自从1992年新家落成以来,妈妈时不时从屋里拽出这把椅子,长时间坐在大门外,悠闲自得地看人来车往,看云卷云舒,看花开花落。

这把椅子是新买的,前三年到50公里外的北团镇专门定制的,牢固而扎实。妈妈坐的椅子换了一把又一把,都是我亲手所购,前一张椅子靠背脱落的,松松垮垮。孝子的我,怕老人家坐不稳,不辞辛劳开车专程采购。

今年94岁的妈妈,喜欢坐在门口看风景,虽然耳朵有点背,我们说话她听不完全。但,眼不花,脑不痴,小鸟飞过,蜜蜂采蜜,蝴蝶飞舞,都难逃她的眼睛。她像个老顽童似的,离开椅子,拄着拐杖,“笃,笃,笃”地在院子里缓缓前行,到飞鸟和蝴蝶落下的地方看个究竟。

妈妈之所以养成这样的习惯,是她特有的期盼,她在期待亲人的早日归来。我们兄弟姐妹和儿孙几个都在外地工作和生活,在家待的时间不长,不外乎几个节假日,最长莫过于春节十把天。对亲人无比眷恋的母亲,众亲人在家,儿孙绕膝,她星光灿烂,笑容满面,儿孙外出,她一筹莫展,日思夜想,整天沉浸在担忧之中。亲人吃饭了吗?去哪里呀?几时回家?路上安全吗?……无穷无尽的思念,于是养成了这个独特的习惯。

这习惯与她90余年尤其是青少年时期坎坷的经历有关。

妈妈也许是世界上最苦的人,娘家的哥哥为了躲避战乱流落他乡,没人帮助挣钱养家,“狠心”的祖父母无力赡养孩子,妈妈出生才三天就抱给他人做童养媳,可惜养母的儿子嫌弃妈妈 ,迟迟不愿和妈妈拜堂成亲,无奈将近30岁时,妈妈才嫁给我体弱多病的可怜的父亲,婚后十年,生下二男二女。那一年三月,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父亲撇下妻儿驾鹤西去,留给妈妈的是无穷无尽的痛苦和思念。从那以后,妈妈劳动之余就独自一人坐在老屋门前的石头上眺望远方,一坐就是老半天,有时坐到夜深人静,望着漫天的星星暗自垂泪。

1992年,我们一家移居新房,妈妈还是改不了老习惯,一如既往地坐在门口看“世界”。苦尽甘来,我和弟弟都已经成家立业,而且有了孙子孙女,加上姐姐妹妹的孙子孙女加起来有30多口人,妈妈说都是她的血脉,个个都是亲人。她盼啊盼,盼着亲人回家看看老人,盼着家人团团圆圆吃顿饭,盼着大家平平安安在眼前。要是哪一天她得知,哪个儿子或女儿一家要回来看看,她总禁不住“漫卷诗书喜欲狂”,翻箱倒柜地找出珍藏的鸡(鸭)蛋、山珍海味,然后提着篮子、拄着拐杖,战战兢兢步行一公里割肉买菜,等待亲人到家。

妈妈知道亲人一般都在过节的前一天和过年的前几天下午回家,她就早早拽出椅子坐着等候。车子开进院子,车门尚未打开,她早已离座跑到车门口,未等晚辈开口叫她,早就听到她大声嚷嚷着呼唤亲人。

妈妈在,家就在,有妈的孩子比蜜甜。但愿妈妈健康快乐,一天又一天,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