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远河

（一）

自古，汀州就站在城头

旌旗掩过了野草和荒芜

在河畔，听汀江把旧事弹奏

青苔独自从城砖上走过

而我们的目光爬遍这片城郭

月光，照过纪晓岚的孤独

汀州试院里的那盏灯火

明灭于历史深处，生一堆虚无

黑夜闭上一卷诗书

然后和一个书生一起思索

思索那阵风声，来自城的深处

那是狂风刮疼思念的战栗

不如用夜光煮香一壶酒

默默陪一片城池回忆它的显赫

心声若黄叶，铺天盖地坠落

或者，和古城一起佝偻成老者

扳指数清每一次日出日没

被风霜确认过的日子，随雁群远走

随河水东流，而古城依旧

而我们，却只能从人间路过

（二）

远了，半爿街的扁舟油纸伞

杳了，江南州府的雨巷栏栅

古老的汀州城

在杜甫诗句的孤独里走散

秋虫在城郭陪着月光呢喃

年华淹没于月色，随流水东去

想用脚步翻遍时光的残喘

却和古城一起醉倒在乡关

夜色勾勒着汀州古城的身板

灯火和旧梦一起渐暗

在江面上那流光里

一定有历史的影子在打探

走过古汀州

从你的身体上走过

闻见历史，一直在血液里嘶吼

千百年飞过，时光将旧事

隐藏在城砖的缝隙深处

可，古老的城楼不愿沉默

袒露着面孔，呓语那蜿蜒的斑驳

前朝的往事在砖里

今日的景色在砖里

每一个踏上汀州古城的人们

心都落下了一瓣，在砖里

给自己和古城合上一张影

每瞥一眼，都能取出一段光阴

再不见，汀城内外狼烟漫卷

也不见，那一个个守卫的士兵

他们揾泪横吹过的笛音，曾湿过

寄回家乡的书信，和眼睛

如今，故事都已随苔痕老去

老成了青砖的记忆，永远默立

不老的云，挂在落日的城头

轻风和飞鸟经过，卸下一地孤独

游人的低语和远去的时光在交错

不远处，正飘来一个春天的汀州

汀州的春，阳光般从长城越过

汀州的春，长成了城墙下的绿树

我多想是，汀州的一个城楼

春光环绕着我，温暖如祖国

我和城墙一起摊手，把幸福晒足

我多想是，城上的一处垛口

微微一张嘴，便吐出了

一个日新月异的汀州

母亲的声音

取一行炊烟

织起一阵母亲的叮咛

声声入耳，生出

那场故乡的雨

淋进心里，随风潜行

回家的那条小路

路旁长满母亲的话语

在那年，飘为阵阵牛铃

然后，从她的皱纹

或老屋的土缝里，遁去

每当落日扎进大山的怀里

牛羊迎着晚霞归去

老轱辘摇响母亲口中的乳名

一声声喊归

一点点敲碎村子的寂静

多年后，我曾专程回去

想打捞出母亲那年的声音

可野草漫过了屋顶

老墙上，岁月沿着苔痕

写下一串叹息

村晚短章

（一）

关上灯火，今夜

只想去亲近一阵晚风

让它吹落天上的繁星

一起进屋

听满一耳风的低语

陪祖母的梦睡去

（二）

如果我能做主

我不会允许青蛙开口

先憋一晚话语吧

我想让村人安宁

允许他们在沉睡中

熬好一碗甜美的梦

（三）

院里的水缸

停泊着一弯月亮

吐出一丝冷清

但浮不出半点忧伤

我好想带上它们

树一般地站在山上

用目光深爱着村庄

（四）

今晚的风

总是将我的乡愁吹疼

旅途的云染白了头

正如一片叶子

再恋枝头

也不能永驻

故乡的夜再挽留

游子还是要上路

（五）

夜的深处

有一簇火

我愿燃我的肋骨

去照亮村口

去照亮我回乡的路

和祖母唠叨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