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斑血痕铭心底
——追记长汀县馆前镇老游击队员严忠良
□ 王坚 文/图
2017年的炎热夏天,笔者来到长汀县馆前镇,采访复兴村时年101岁的老游击队员严忠良老人。老人听力不好,所幸还能认字。听说有人来访,老人脸上的惊愕表情温暖松弛了许多,在他平和淡定的诉说中,我们一起探寻远去的烽火岁月。
担任乡苏儿童团队长
“我是馆前镇湖坑村(今复兴村)吊公岽自然村人,1916年9月出生。土地革命战争时期,长汀革命先驱、新桥人王仰颜在汀东发动革命。吊公岽的严仕淦(乳名老和尚)、严益通(乳名石祖妹)和小洋哩的肖忠模等人,与王仰颜接头,奉命在馆前地区组织秘密农会,开展减租减息斗争,暗中筹备武器和经费。1930年农历二月,王仰颜组建汀东游击队并担任总指挥,严仕淦任参谋长。同年农历六月,王仰颜在新桥组织汀东各乡,包括宁化部分乡村的2000多名工农举行暴动,成立了汀东革命委员会。由张海鳌(原名张仁波)担任主席,广东人李坚真担任汀东临时县委书记。王仰颜工作繁忙,时常奔走在全县各地,馆前的革命活动主要由吊公岽的严仕淦、严仕铭、严益通,小洋哩的肖忠模等人负责,他们都是馆前地区暴动的主要领导人。
汀东暴动成功后,紧接着馆前举行暴动。暴动队伍从新桥的猫头石秘密转移到吊公岽集结,王仰颜、严仕淦率领队伍从馆前坑口和牛石子前,分两路包围馆前民团,成立了湖坑乡苏维埃政府。乡苏在馆前黄年坑(今镇医院对门)原童显如的祖屋里办公。我父亲严仕铭任乡苏主席,肖忠模任乡苏副主席(后任馆前区苏主席),严益通任乡苏裁判部长,严仕茂任乡苏文书。我哥哥严忠国比我大6岁,乳名叫冬长生,参加革命后改名严子标,当时担任乡苏赤卫连连长。哥哥和肖忠模是同学,两人同在新桥乡村师范读过书,都是王仰颜的学生,是王仰颜的得力部下。
我父亲是个裁缝,走家串户帮人做新衫、补旧衫,赚点工钱养家糊口,因为深知没有文化的苦,所以家里再穷也要送哥哥和我去读书。严仕淦在馆前有威望,通知各个甲长捐献大米,在平原山的陈田寺庙里办了一所学校。由童显如、严仕淦、肖忠模、董必庭等人当教师,童显如、严仕淦任学校董事会主任。父亲和哥哥参加馆前暴动,成为苏区干部,我虽然年纪小,也担负了一些力所能及的革命工作。经常奉命去新桥、小洋哩等地送信、做勤务工作。
不久,馆前区苏创办了列宁小学,旧址在今馆前镇中心幼儿园。学校里挂了马克思、列宁的画像,我在这里读了四、五年级。国文、算术、地理、公民等课程,用的是中央苏区列宁书局出版的教材。列宁小学门口有一个大坪,我是儿童团大队长,经常带儿童团员拿着木棍、木马刀,练习刺枪、打马刀。有一次我带队去新桥汀东县苏参加全县儿童团检阅,比赛操练、登山,一面‘苏维埃先锋’的红旗插在山顶上,看哪个队先冲上山拨到红旗,我们得了第二名。列宁小学有教唱红军歌,我现在还会唱《少年先锋队歌》:炮火连天响,战号频吹,决战在今朝。我们少年先锋队,英勇武装上前线。用我们的刺刀、枪炮、头颅和热血——嘿!坚决与敌决死战……”
目击苏区革命骨干遇害
“革命初期,势力比较薄弱,长汀县委指示做好国民党民团的‘兵运’工作。在这种情况下,严仕淦、肖忠模与馆前民团团总罗自忠(外号罗德子)吃血酒结拜兄弟,试图把民团的武装纳入革命队伍。1930年农历七月,王仰颜率领汀东游击队出击汀南地区,后来部队打进长汀城,遭到反扑,牺牲了不少队员,被迫退回新桥、馆前。
游击队打了败仗,罗自忠假革命的真面目暴露了出来。有一天,严仕淦到馆前买公鸡,想办酒请罗自忠吃饭,做罗自忠的思想工作。罗自忠表面答应,暗中唆使下属包围了游击队。四堡游击队的马队长被罗自忠民团杀害在馆前街上,游击队的30多支枪全部被罗自忠收缴一空。严仕淦、严益通被民团包围,押到馆前市场桥头杀害,肖忠模在店段的农田里被杀。汀东(包括四堡、馆前等乡)的革命骨干遭受严重打击,我当时十三四岁,亲眼看到血淋淋的屠杀场面,心里很难过,真是欲哭无泪啊!
我哥哥严子标带着一部分游击队员转移到外地。父亲因为保存了苏维埃政府的三个印章,民团把我们一家人捆绑起来,押到南材村关押,逼迫家里用钱去赎人。我祖父到处借钱,托宗族长老出面,才把全家保释出来,躲在赤坑我姑婆家住了一段时间。后来父亲带着我们回到吊公岽,这里山高路险,森林茂密,相对比较安全。
汀东革命队伍和罗自忠结下了深仇大恨,一直斗争到新中国成立后。馆前成立了区政府,罗自忠被解放大军和民兵俘获,公审处决。不久,福建省委书记张鼎丞派人来寻找严仕淦、肖忠模等人,得知他们遇难后,就没有人来联系了。”
埋藏一生的未了心愿
“新桥距离长汀城近,属平原地区,无险可守。所以位于新桥和馆前之间的吊公岽成为汀东革命的一个大本营。这里山高路险,地势陡峭,一夫当关,万夫莫敌。游击队在吊公岽筑了寨城,各个制高点派警戒哨,敌人轻易不敢上来。1930年农历五月初五,王仰颜率领汀东游击队在吊公岽集结,而后出发攻打清流县城。活捉了国民党的县长,解救了几百个被关押的群众,筹集到了好几千块大洋。这一仗,汀东游击队独立作战,打出了威名。
吊公岽是汀东革命的大本营,除了地理位置的原因,还有一个因素就是革命基础好。严仕淦、严益通、严仕达、严仕铭、严子标等人都是王仰颜的得力干将。吊公岽的群众都有一颗革命的红心,牺牲再大、付出再多都不后悔。1931年春天,重新组建的汀东游击队从吊公岽出发,由队长严子标率领攻打馆前珊坑的竹薮哩,当时四堡马贤康的反动民团驻扎在那里。由于行动泄密,游击队被多路民团反包围,严仕达等一批骨干队员在战斗中牺牲,游击队被迫化整为零在深山隐蔽。
1932年春,福建军区在十里铺成立,我哥哥严子标带领吊公岽所有精壮年和部分其他乡村的游击队员一起参加了红军。严子标历任红一军团某部连长、营长、团长。我嫂子老江头,新婚不久就跟着哥哥从军,编入卫生连随军征战,后来夫妻俩都没有音讯。新中国成立后,吊公岽的严仕淦、严仕达、严子标、严仕茂、严仕周、严仕敬、严仕岩等被评为烈士,嫂子老江头成了无名英雄。严仕嘉参加红军,编入福建军区特务连,后在作战中负伤,留守苏区坚持游击斗争。1938年春,随张鼎丞北上抗日,曾任新四军某部侦察排长。皖南事变突围时,身上多处负重伤被俘,在国民党医院治疗期间,遇到一位好心的同乡院长关照,才获释回家,后被评为失散老红军,91岁时去世。只有十来户人的吊公岽,在册烈士有7人,‘五老人员’有3人,还有一些牺牲后没有统计。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吊公岽建一座烈士纪念碑,把烈士们的姓名刻在上面,永远不能忘记他们!”
2019年夏天,享年103岁的严忠良老人带着深深的遗憾离开了人世。斑斑血痕铭心底,吊公岽上红旗扬。远眺苍翠蓊郁的吊公岽主峰,这座雄浑肃穆的大山依旧巍然屹立在群山之巅,沐浴着万道霞光,俯瞰着人间的沧桑巨变。那些血与火、情与泪编织的红色故事已然远去,唯愿英烈的坚贞信念和奋斗精神,化作源源不绝的前进动力,滋润这片坚实的红色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