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榕树


□ 钟娴

家乡的老屋前,植有一棵榕树。

榕树下是我儿时的乐园。春天,榕树吐出嫩黄的幼芽。枝丫里长长的须悬空垂下,有如伸长的手臂。随着春风轻舞飞扬。拂过树底下孩子们张望的脸。到了夏天,枝叶翠绿,一派蓊郁。一群不知打哪飞来的鸟,叽叽喳喳地在树上唱起清脆悦耳的歌。有知了扯着嗓子不知疲倦地附和。我们觉得知了的叫声过于聒噪,于是瞪大了眼仔细寻找知了的踪迹。堂哥是爬树好手,蹭蹭的几下就爬到树上了。我在树下不停张望,期盼他能逮上两只。

秋天,榕树已挂满累累果实。风至,果实哗啦作响。我们使劲摇树干,想让果实落下来。男孩捡了果实作子弹互相攻击发射。女孩则捡了果实把它们用针线串成链挂在脖子。女孩爱美。果链挂在脖上愣是不肯拿下来的。就有人连睡觉也戴着。不知怎么了,身上竟长了皮癣。奶奶有个土法子,说是在榕树干上砍几刀,把渗出来的汁抹在患处,就能好全。我们是断不愿意让大人去砍树的。怕砍了几下榕树就死了。奶奶笑说,榕树命硬,死不了。我们半信半疑。时不时地跑出门看看榕树会不会被砍死了。结果如奶奶所言,除了枝干上有几道口子,榕树始终傲然矗立。绿叶参天。甚至到了冬天,万物萧条。榕树却依然挺拔茂盛,朝气勃发。记忆里,爷爷常端把竹椅拎着火笼坐在榕树下抽烟。

我走上前问爷爷,家门前的榕树有几年树龄了?爷爷答不上来。只道是太爷爷栽种的。那年,村里划分农村阶级成分。我们家因有数十亩地,太爷爷被扣上了地主的帽子。从此,一家人到哪都被指指点点。爷爷据理力争,被开除公职。回到家,瘫坐在地。太爷爷劳作回来,看见此情此景,暗自垂泪。一天劳作回来,太爷爷带回一棵榕树苗。太爷爷说,这棵榕树苗长在一块大岩石上。不知道是风还是鸟,把榕树的种子带到了石缝里。那粒种子愣是依靠石头缝里少得可怜的泥土在光秃的岩石上生长起来,竟长成了一株小苗。都说榕树通灵,我们把榕树苗请回家来,家里遭的劫,会过去的。

榕树苗从坚硬的岩缝中来到柔软的土壤里,不出十年八年,就长得郁郁葱葱,枝繁叶茂。太爷爷没能熬到平反的时候,离开了人世。年复一年。榕树的躯干已十分粗壮,树冠更是庞大苍翠,极具气概。

家里的地主帽子终于摘下来了!

爷爷兴奋地折下几枝四季常青的榕树枝,插在太爷爷的遗像前,告诉他迟来的喜讯。

等待的过程虽然煎熬,但结果是好的。

如今,那个折榕树枝的老人也已离开人世多年。榕树茂密的枝叶经过时间的积淀后越发的蓊郁。此刻,我无比思念家乡的大榕树,深情怀念榕树下的童年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