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向远方的河


□唐宝洪

一场初秋的大雨,让地处武平上赤地段的中赤河愈发壮实。一座题额“虎踞龙盘”的门楼扑进我的眼帘,立在午后雨霁淡淡的阳光下。邀请我来此地行走的是一位刚届不惑之年的诗人——十大传奇闽商之一。他告诉我说,这条河经下坝流入广东境内,注入韩江,奔向大海。得益于当年发达的河运,这个村子遗存有一些人文景观,随意走走,就可捡拾可以进入笔端的意象。我一边行走,一边把目光投向村庄的阡陌。

阡陌之间,新插的禾苗葳蕤着旺盛的绿意,尽情地舒展绰约的身段,簇拥一口说不清年纪的古井。古井呈半圆形,深约1米,芷草、青苔在水中飘拂,井沿边犹见汲水者留下的印痕,这是年年月月,古井滋养着一代又一代代客家人的见证……

且行且停,但见村道干净整洁,村民的脸上流淌着自然、亲切的笑容。最引我注目的,是村道两旁那些举着红色或白色花束的紫薇,以及那些惬意生长的紫藤、格桑、芙蓉、香樟、野生桃李、石榴等,它们或护岸固堤守护着村庄,或依偎着“拿出真诚,以心换心,心中有爱,处处是家”的厨式广告牌,或拓举“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的宣传墙,或相伴着眺望远方的高盏路灯,或斜伸着身子去探究水流的奥秘,无声地诠释着一个美丽乡村建设试点的魅力,引发了我的联想:世外无桃源瑞气祥和便是景,人间有净土仁义道德自然清。

不知不觉间,来到一座建于上个世纪80年代的石拱桥。人言石拱桥边有观澜居。日出日落,云卷云舒,当年,人们在观澜居里或坐或立,或抽烟或品茶,或赏月,或观看中赤河一河活水。这条流向远方的河,当年放排的汉子何在?他们粗犷的脸上应该写满血性,他们结实的腰板应该贮满力量。遥想当年,大片大片的木排沿着河流,穿越一道又一道激流险滩,活跃在碧潭如镜的水面,撩逗浣衣女子悠扬的山歌,一路“哟喂哟喂”,一路吧嗒着一闪一亮的水烟筒……远去了,放排的号子;淡去了,放排的背影。岸边那连片的风杨树,笔直地站立着,昂着头,眺望着河流的流向……

我的思绪在阔展的河流里泅渡时,东道主建议趁天色尚早去附近山上看看瀑布。路隘,林密,苔滑,还没见到瀑布,那巨大的訇然声,如鼓角争鸣,撩拨着我们的心。我们手脚并用,沾一身雨水的露珠,攀缘而行。抵达瀑布的潭下,蝴蝶、蜻蜓,轻盈起舞,欢迎我们这批不速之客。其间,小小的惊险带来的狼狈,都被飘舞的水雾稀释得无影无踪。潭水漾开一层层笑窝,我暗想:水的绝境是瀑布,瀑布的前方是远方。远方,是水流的志向!

看完瀑布,天将暮,主人带我们去看村里的宗祠。一座古宗祠,就是一个家族的缩影,一个家族精神皈依的圣殿。它见证了一段沧桑岁月,无声地向后来人诉说着家族曾经有过的煊赫和辉煌。浓缩在祠堂楹联里的家风家训,让一段段尘封的往事生动起来。我津津有味地端详“喜上眉梢”“鹿鹤同春”“松鹤延年”“富贵花开”等富有神韵的壁绘,强烈感应着万古以来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陪同我的诗人文友说,他将引领族人修葺宗祠,而且修旧如旧,然后将修葺后的宗祠申报为文物保护单位。此前,我已听闻他全额赞助村志的编印出版,倾心襄助文学刊物帮助文学同道出书等义举。如今,他对文物的敬畏,对宗祠的尊崇,更让我倍感钦敬。

村庄的历史是一条河。

宗祠所衍生的家风家训是一条河。

文物承载的源远流长的文化是一条河。

文学之旅体现出来的脚力、眼力、脑力、笔力也是一条河。

斜晖脉脉,我在上赤凝望川流不息的中赤河,我在心中致敬流向远方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