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伯华

在长辈、亲友的祝福声中，我牵着女儿的手，跨出大门，送上前来迎娶的婚车。待在屋里的妻子，早已泪流满面。岁月如斯，我感念过去的时光。

1989年8月1日，还在部队工作的我，于军人偏爱的日子，在家乡完婚。鞭炮声中，岳父牵着妻的手出门，托付于我，而岳母在屋里抹泪。其情其景，恍如昨日。

那天上午，我穿着临时取下肩章、领花的夏装，带一把伞，冒着些许雨丝，从城西的家，只身一人徒步穿城前往位于城东妻子的娘家“迎娶”。没有用车，更没有车队，没有请伴郎，也没有叫伴娘，没有婚庆仪式，也没有提“彩礼”。妻子穿着一件粉红色的连衣裙，推着“龙头”上扎着一朵红花、自己平时使用的自行车，两人相伴在大街上慢慢往我家走。小餐馆里，长辈、亲友、要好的同学坐了五桌。为应对时兴，我置办了缝纫机、“三用机”，加上妻子腕上自己买的手表和带来的那辆自行车，以及父亲在世时购得木材早就请人打好的家具，也算是“三转一响三十六条腿”齐备。结婚照，则直至2000年3月，在部队驻地照相馆，妻子略施淡妆，我一身戎装，拍了一张半身合影。

我与妻的结合，实在是个“缘”。经不起“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轮番开导，年奔“王老五”的我鼓起勇气答应考虑“婚姻大事”。热心者众，每年的探亲假名为探望父母，实则走马灯似的“相亲”。其中有一位是老家县城最大的小学——八一小学的“园丁”，但不知为什么，我一口回绝，甚至不知对方姓甚名谁。三年后，红线又牵回这所小学，仍然是一位老师，处了一段时间，原介绍人知道了，大呼惊奇，原来彼此就是当年的那位！

30年来，我们参加、见识了太多热闹甚至“豪华”的婚礼场面，但妻从没怪我当初的简单、“寒酸”、没“面子”，开明的岳父母也从没抱怨“白送”了个女儿给我，使我十分暖心。1992年5月，趁去深圳沙头角出差的机会，在中英街买了一枚无任何纹饰的“蒜戒”送给妻，被同事们好一顿奚落:“老土！”不料妻却视为珍贵，说这正是一条心、不花哨的意思！虽然寥寥数语或来去匆匆，节日必定电话问候，假日或周末，特别是近年来，我与妻常回老家看望、陪伴年迈的岳父母。妻有时管岳父叫“主任！”说父亲离职已久，难得听到人称他原来的“官衔”了，又要父亲称母亲为“妹妹！”使相濡以沫、远近称羡的老两口开心不已。

妻在五兄妹中排行第四，是岳父母唯一的女儿。在娘家时，父母疼爱、兄弟呵护，无需做饭、烧菜，也不太沾手家务。婚后的妻，从一手持锅铲一手翻菜谱研习厨艺、挽袖子拿抹布甚至赤着脚打扫卫生开始，踏踏实实担起了经营家庭的重任。穿行于超市、农贸市场采购，早早驮着被褥到楼顶天台“占位子”晾晒，搬着梯子擦拭灯具，攀上窗户拆洗窗帘。早上“养生水”、杂粮粥，晚餐着重蔬菜水果。柴米油盐、人情世故，里里外外、点点滴滴全靠妻的打理。衣服短缺，妻拉着逛街添置。穿少了、盖薄了，妻将衣被找出、放好。头疼脑热看医生，挂号拿药，妻必定忙前忙后，而妻自己却是曾三次住院手术、遭过罪的人。有时妻也有微词：“我是你家保姆！”过意不去的我，也会作势请妻“给个机会”分担家务，妻却又大度：“忙你的事去！”

1991年，女儿出生，为三口之家增添了不尽的欢乐和满满的温馨。小时候，家里凡有来客，女儿必定露面且“叔叔”“阿姨”逐个打招呼，“存在感”极强。服装店门口的塑料模特，她走过去揽住腿，热情问候“阿姨好！”却又告诉妈妈：“‘阿姨’不理我！”街边闲适的小狗，她友好地顺手摸摸它的头：“狗狗！”狗狗一脸迷惘。晚上河边散步，女儿扒着栏杆望着云端，发现“天上有个破破烂烂的月亮！”遇到行乞之人，就是走过去了，女儿还会倒回来掏钱施予。曾因琐事与妻争执，女儿不知所以，明净的眸子满是惊惧，此后，我在家里不再大小声。有时难免磕碰闹别扭，女儿稍大些就自觉充当起“斡旋”的角色。女儿属羊，我为此不吃羊肉。羊那么温驯，怎好意思下口！

“快乐读书、健康成长”，是我对女儿起步人生的期许。女儿读书、求学兴趣浓厚。入幼儿园前，抱着寸厚的书蹲在卫生间有模有样地“阅读”，甚至曾有一次独自沿街到一家幼儿园门前痴痴张望，让急得慌神的妻一阵好找。无论是学业还是兴趣班，再苦再累，无需提醒、督促。幼儿园时，我常逗女儿：“今天学了什么本领啊？”上学后，我从不问名次，女儿焦虑成绩，我与妻开导、安慰：“努力了就好！”从军队到地方，我几次调动工作，女儿也跟着几经辗转，也曾为有的学校不良校风所困扰，但勤奋好学、遵章守纪、善良单纯的本质没有变，女儿的世界始终如蓝天般晴朗。我只在女儿小学和高中毕业成人礼时总共参加过两次家长会。

我醉心于工作，不问家事，平时甚至身无分文，遇临时开支，我每每抱歉要先“回家报预算！”不抽烟、不跳舞，不打牌、不打麻将，交际也不多，常自嘲了无情趣、一无所长。妻性格开朗、乐观，工作责任心强，懂得与人相处，且不争名利，也可能因为年长，被尊为“大姐”“嫂子”，退休五年了，还会被单位提起。妻平时对养生、健身也有心得，且热心布施，我和女儿更是不由分说地常“被”施治。女儿就业后工作认真、负责，也常在家加班，一家三口各自研读或记笔记、拟文稿，互不相扰，餐间则说见闻议家事地“餐叙”。妻要女儿像朋友一样相处，母女俩无话不谈。女儿如遇事请教，我与妻总要问：“你自己的意见呢？”最终自己做主。自得于指点“有方”，我要女儿记住：“这么好的爹满世界哪里去找！”女儿则“提醒”：“我在您身边的机会不会太多，还不珍惜？”“父亲节”和我的生日，女儿总张罗着要庆贺，我意“送好书即可！”于是，我开书单，女儿买单，不断充实我的藏书。经不起妻和女儿的鼓动，前几个月，我改变“古董”形象，玩起了微信，“华歌”是本人的昵称，妻的手机里却标为“华哥”，女儿则是“阿妹”。

热爱学习、热爱工作、热爱社会、热爱生活。这是当年女儿参加成人礼时我与妻致女儿的“青春寄语”中的话。女儿已为人妻，唯愿一如以往，无论走得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