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塘“山里红”的芬芳


连荣东

晨雾还未散尽,新罗龙门考塘村的野樱在微寒的风中悄然绽放。阳光悄然洒落,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倩影。坊主陈丽红推开了“山里红艺术工坊”雕花木门,门轴发出悠长的吱呀声,惊飞了不知名的鸟儿,山野醒来,勃勃生机。

工坊里的生机比山野更浓。王婶手中的藤条抽出新绿,李嫂绣绷上的山茶花含露欲放。那些被山风抚摸过的枯枝,被阳光晒透的果壳,在妇女们的指尖奇迹般地苏醒——核桃壳化作振翅欲飞的雀鸟,松果瓣叠成含苞待放的莲盏。它们在她们的指尖获得了新生。

王婶粗糙的手指正将一片枫叶嵌入画框,她说这片叶子是去年深秋在村口老枫树下捡的,“红得像要滴出血来”。李嫂用山核桃壳雕刻的小鹿,眼睛是用山茱萸的果实点缀,活灵活现得仿佛就要跃下展台。陈姨抚过一件以蕨类为纹样的绣品,突然想起童年时母亲教的歌谣:“蕨菜拳拳欲舒时,正是女儿学绣时。”

午后的阳光脉脉地照在工坊新挂的牌匾“山里红艺术工坊妇女微家”上,泛着暖意。这里没有机器的轰鸣,只有剪刀与彩纸的细语,针线与布帛的呢喃。几个年轻媳妇围坐在一起,将晒干的柚子皮剪成蝴蝶形状。张大姐说,自从来了工坊,她再也不用在孩子的学费和婆婆的药费间辗转难眠了。她的眼角漾着细纹,像清风吹过的池水。

暮色渐浓,工坊的灯盏次第亮起,远看像落在山坳里的星辰。油桐花的影子在窗纸上摇曳。窗外的山影已与夜色融为一体。这些山里的女子正用绣花针一针一线,绣出大地的脉络;一枝一叶,编就岁月的年轮。

陈丽红整理着发往新加坡的订单,她想起创业之初那个雨季,背着一包袱作品走遍所有商铺的艰辛,晶莹的泪花闪烁着昨夜的星辰。灯光下一个个劳作的身影,正在编织着比艺术品更珍贵的东西——一个关于尊严、希望与传承的梦想。

在这个小山村里,妇女们用长满老茧的手,把山里的枯枝败叶、地头的秸秆化为神奇,绣出了属于自己的春天。如今,这些带着山野气息的艺术品,正沿着蜿蜒的山路走向远方,有的甚至漂洋过海,在异国的橱窗里诉说着中国乡村的故事。

这个曾经沉寂的村庄,正在时代的浪潮中苏醒,那些曾经低垂的眉梢挺起来了,那些习惯沉默的嘴唇学会了唱歌。歌声里,透着山泉的清澈,回响着土地的憨实。山野知道,真正的蜕变才刚刚开始。那些沉睡已久的种子,终将在合适的时光里破土而出,还大地一片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