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花开的时光


张颍 绘

邹善水

人老了,有时也会“拈花惹草”。可那是在梦里,梦见窗外的“芙蓉姐姐”向我招手、微笑。芙蓉花开的时候,一根枝条大胆地从窗棂间隙伸进屋子,枝条上长着三两个毛茸茸的青桃。小桃尖裂开了嘴,在透进窗棂的阳光下咪咪笑着。这景象逗得我浮想联翩,莫不是花仙子变成芙蓉姐姐,进小木屋向我示爱、倾情?不!一墙(木板)之隔的房里还住着青年同事小邓......

从甜蜜的梦呓中笑醒,原来是45年前,我从农村走进县城的供销社工作。单位安排师傅铲平一处垃圾堆,铺上水泥地,用木棱做骨架再钉上板材,隔成两个单身小棚间。青年同事小邓嫌靠里一间窗外原是垃圾堆,怕蚊虫多,便将这间让给了我这位老大哥。也好,窗外有株枝繁叶茂的木芙蓉,还有一棵小毛桃树相伴,多了一份青绿,多了一处婆娑。

有了住所便能安居乐业。我在公司的生产组担负果品、席草栽培技术指导工作,还负责开发草席半机械化加工。我常走乡串村,白天站在田头果园,夜晚住在农家祠庙;靠粮票解决用餐,凭便函寻找住宿。下乡久了,心里总惦记着窗外的“芙蓉姐姐”:它会缺水吗?小毛桃如今多大了?

我下乡的日子里,小邓却错失了许多隔窗赏花的机会。我明里是赏花,却不知小邓暗里借花寄托情思,我当时还蒙在鼓里。这丛花比我更早“住”在这里。一墙之隔的商业局宿舍有位姑娘,常抱着书本蹲在花树下,指尖拈着刚落下的花瓣。鹅黄的芯子裹着淡粉的边,像被阳光吻过的唇角。后来门房林老伯说,这树是已调回福州的隔墙商业局小张姑娘的父亲栽下的,说木芙蓉耐寒,能在县城过冬。此刻它们开得正好,最妙的是那几

枝探到我窗边的,花蕊几乎要碰到我的玻璃罐。罐子里泡着山里采摘的红杨梅,本是为防止半夜醒来止渴的“酸梅水”,此刻倒像是被芙蓉洒了香水,在夜光里洇出清甜的气息。

没有下乡的日子,我天天忙着写文案。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来,把芙蓉花影投在床单上。多日不见的邻居小邓敲门进来,指着窗外晃动的粉白说:“像不像谁把春天揉碎了撒在老哥你的房间?下次你再下乡,房间钥匙交我代保管,好让我也分享木芙蓉花的娇姿。”随父亲调回福州的小张姑娘,你可知芙蓉花开的日子,会有知心人前来分享这份美好。

后来我才知道,家在农村的小邓与商业局的小张曾是初中同学,如今却天各一方——你在闽西,她在榕城。三年后,一位返城安排在商业局,一位补员在供销社。有情人终未成眷属,木芙蓉成了他俩情感的寄托。

四年后,我到另一单位工作,离开了那间小屋,也告别了那棵木芙蓉。如今,曾经的小木屋旧址早已矗立起高楼大厦,已无木芙蓉踪影,但芙蓉花开的时光,早已藏进了记忆深处,如同烙印般刻在我的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