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颍 绘

■ 吴寿汉

春天的晨光里，枫树是第一个披上绿衣的舞者。当冰封的河面刚刚裂开第一道缝隙，当泥土中沉睡的草芽还未探出头，枫树的枝头已悄然缀满嫩绿的叶片。它们不似其他树木那般迟缓，而是以近乎热烈的姿态生长，仿佛要把整个冬天的沉寂都补偿给大地。晨露滴在叶尖上，折射出千万颗星辰，树冠在阳光中渐渐晕染成翡翠色，连空气都浸透了新生的清甜。此时，远处山峦的轮廓在淡淡的雾气中若隐若现，鸟儿也在欢唱，似乎在为枫树的复苏而欢呼，整个大自然都在枫树的带领下，逐渐焕发出勃勃生机。

盛夏的枫树是天然的伞匠。巴掌大的叶片在烈日下舒展成碧玉盘，叶脉里流淌着翡翠色的汁液，仿佛随时会沁出清凉的薄荷香。层层叠叠的枝叶织就浓密的绿荫，将灼人的热浪隔绝在外，只留下一片沁人心脾的清凉。树下总有三两老者，宛如超脱尘世的隐者，气定神闲地对弈。棋子落盘，清脆声响如林间清泉陡然溅落岩石，在静谧中悠悠传开，惊飞了隐匿于叶间的鸟儿，带落了几片枫叶，宛如蝴蝶翩翩起舞，飘落在石凳上。这时若偶遇骤雨，千万片枫叶便化作碧玉风铃，在雨幕中叮咚作响，奏出专属于盛夏的交响乐。

到了秋天，枫树又成了大自然最慷慨的画家。当第一缕秋风掠过山冈，枫叶便像被施了魔法般褪去绿衣，换上层层叠叠的绯红、橙黄与金灿。这时的枫树不再是谦逊的配角，而是以烈焰般的色彩占据整个季节的舞台。每一片叶子都是精心调制的颜料，有的如琥珀般剔透，有的似晚霞般绚烂，在风中翻飞时仿佛无数蝴蝶翩翩起舞。它们用最炽烈的红，为秋天写下最浓墨重彩的注脚，让萧瑟的秋风都染上了暖意。枫叶的变换如同大自然的调色盘在秋风中旋转，将山川染成一幅绚烂的画卷。

冬天的枫树是大地沉默的守护者。当北风卷走最后一片红叶，它便以遒劲的枝丫勾勒出天空的轮廓，像是被岁月打磨的青铜雕塑。枝丫间挂着未化的残雪，在晨光里闪烁着细碎的银光，仿佛是星星遗落的碎片。寒风吹过时，枝干发出细微的脆响，那是它与冬日的私语。它褪去了所有华丽的装饰，却在冰天雪地中挺起脊梁，用光秃秃的枝丫为栖息的鸟儿撑起一片避风的港湾。雪花落在它的枝头，慢慢堆积，像是给它披上了一件雪白的斗篷，它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那里，守望着漫长的冬日，等待着下一个春天的轮回。

枫树是深谙美学的智者。它懂得在春寒中藏起锋芒，在盛夏里编织清凉，在秋霜中燃烧激情，在寒冬中静默沉思。那些飘落的红叶不是凋零，而是写给大地的情书；虬曲的枝干不是苍老，而是镌刻岁月的碑文。当我们凝视枫树时，看到的不仅是四季流转的风景，更是一个生命用年轮写下的永恒诗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