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里的春晖


■ 兰依米

她这个点了会去哪儿呢?我满心疑惑地望向窗外,将近十一点,正是做午饭的时候,却不见母亲熟悉的身影。她的手机忘在桌上,还在反复播放着《好运来》。

我踱步到旁边的坪里等候。金黄的阳光倾泻而下,头顶绿荫如伞,空气里氤氲着不知名的花香。想到父母常常在此静坐闲聊、安享晚年,嘴角不自觉上扬,漾起一抹笑意。

没过多久,身后传来母亲熟悉的声音:“怎么今天有空过来?也不打个电话......呵呵,我忘带手机了!”她语气透着欣喜。我回头,却见她的装扮有些怪异:阳光灿烂,气温不低,她却穿着长袖长裤,戴着草帽、手套,脖子还围着毛巾,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手里提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看着沉甸甸的。

“都八十岁的人了,又跑哪去了?”我嗔怪着快步上前接过麻袋,好在不算太重,也就十几斤。母亲扯下毛巾擦汗,指挥我把麻袋放到屋檐下:“别拿回家,怕有虫子......先回家吃饭,下午再处理。”

“这是什么宝贝?”我打开袋口,里面是黑乎乎的细碎草枝,还结着草籽。“是决明子。”母亲咕咚咕咚灌下一大杯水,气喘吁吁地说,“后山上长了好大一片,趁着天气好去捋了一袋。草太深,怕有刺,还有蛇、毛辣子......”“就你会精打细算!”我有些生气,“药店才几块钱一斤,你说一声,我帮你买,何苦大热天跑去山上!”

“听说买的决明子没晒透会长虫,还可能混着杂质,用来泡茶也不放心......哪有自己采的安心!”母亲拿着换洗衣物走向卫生间,“我冲个澡,身上痒。你爸在外面吃,饭菜在电饭煲里。你想吃粉干还是面条?我来煮。”

我打开锅盖,只有早上剩的一碗稀饭和一碟豆腐干。如果我没来,忙碌一上午的母亲,恐怕就凑合着对付一顿了。亲爱的父母啊,总说着“我很好”,却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独自咽下生活的苦涩。

我忍不住冲她喊道:“弄这么多决明子干吗?老人家别乱吃药,先问问医生!”

水声哗哗中,母亲的声音清晰传来:“你不是总说颈椎痛、头晕,吃药也不管用吗?我问过赖医生,用决明子做枕头,对颈椎好。我缝好了两个枕套,把草籽搓出来,洗净晒干,装满枕头,你就能换着用了......”

听着母亲絮叨,鼻子突然一阵酸涩,泪水夺眶而出。往事如潮水般涌来。小时候,三兄妹里我身体最弱。母亲卖了大米换小米,把鸡蛋都留给我;四处打听偏方,哄我喝苦涩的中药;田里农活再忙,也舍不得让我多晒太阳。为供我们读书,母亲把卖猪卖粮的钱全拿出来,农闲时还要打零工维持家用。我记得寒冬里,她在河滩上弯腰扒沙石,双手冻得龟裂如干涸的土地,“沟壑”里渗着血丝。为了继续干活,她用胶布缠紧手指,到了晚上撕下时,该有多疼啊!

如今,白发苍苍的母亲,即便脚步蹒跚,即便我已为人妻母,她依然把我捧在掌心,将全部的爱倾注在儿女身上。

我赶忙擦干眼泪,从冰箱拿出肉菜,笑着说:“妈,我炒的粉干比你做得好吃,我来!”我知道,母亲脸上一定会笑出幸福的褶子。

“你身在那他乡住有人在牵挂,你回到那家里边有人沏热茶......”《母亲》的旋律响起,我抚摸着鼓鼓的决明子枕,里面藏着如春晖般温暖、永不褪色的母爱。在时光的长河里,我愿将日渐老去的父母视作掌心最珍贵的纹路,用心呵护,温柔以待,直到岁月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