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丽芬

我总喜欢站在黄昏苍茫下仰望它，我的村庄。它一如一道可以通向夜的门，在暮色

中伫立。

少年时，夏天黄昏的夕阳中，我们随意地跑起来把鞋子抛向空中，这时刚出来的蝙蝠便随之改变方向，鞋子在空中画了两道弧线，而后急速落地，在这个当口，蝙蝠掉头飞向更高的空中。因此，我们更是一遍遍地把鞋子抛向空中，想着把蝙蝠打下来，可我们每次都没有成功。它们无言地忽左忽右，或高或低，那沉默的暗影，让黄昏变得更

加亲近与神秘。后来，夕阳慢慢地褪去滋长成黑夜。

那时，忙碌一天的人们吃完饭，就会到有大坪的人家门口，拿几个小凳聚在一起，女人们用扇拍打蚊子拉着家常，男人们说着今年的农活。有月亮时，人们会泡起茶，一杯接着一杯，偶尔也看看门前的菜园，说的话题总离不开孩子与农作。我们在大人周围嬉闹着，刚洗过澡的身体又是大汗淋漓。

那时的夜总散发着泥土的芳香。稻田从村头一直延伸到村尾，刚抽穗的稻苗在夜风里摇舞。向西的一个缓坡上，能看到萤火闪烁。萤火虫在它的翅影里游走，邻家的男孩子便拍手，萤火虫就越飞越近，然后绕过芒花，飞进矮墙里，我们跑进院内，把它们拍打在地上，装进透明瓶子里，萤火虫在黑暗中透着一圈一圈的光芒，我们把闪着光的瓶子放在芒花边的草地上，用它来吸引更多的萤火虫。

更多的萤火虫飞来，我把它们继续装在透明的瓶子里，带回房放下蚊帐，放一部分出来，余下的盖上盖子放在桌上，蚊帐内的萤光和桌上瓶内的萤光相辉映，星星点点，小房间仿若星空，美丽又梦幻。

乡村的夜里，那无人居住的老屋显得孤独又神秘，我经过时，总会看老屋门口闪着光的铜锁，它显出的是一份寂寞与冷清。偶尔可以看到蚂蚱跳过长满青苔的台阶，还会有壁虎从窗子里爬出来，我就随着壁虎，顺着老屋的墙根走，看着它，直到它再次进窗。我有时会依着月色，沿着小路绕过老屋的大门，往西边的梨树走去，因为梨树太高，常常就这样仰望着，期待来一场很大的风，把梨吹落，偶尔也真的会有风来，也掉几个梨下来，这时的我，幸福地傻笑，然后抱着它们，找邻家姐妹去。

乡村的夜，如果有雨，村子显得更安静了，黑暗中能听到稻苗被雨滴的“沙沙”“哗哗”响。屋檐的水滴落到那已被滴成小螺形的口里，有节奏地“嘀、嘀”......然后我伸出手，接住它们，水溅满袖口，便会听到曾祖母叫：“衣湿了，湿了。”

乡村的夜，从山顶一直到树枝，在每个角落的细节处，都洒落着纯洁与淳朴。它把乡道掩盖，把桥梁托起，把树收藏在风里......乡村的夜，一如温暖的翅膀，把我抱在怀里，任我想象，任我依附。乡村的夜，一如待开的花，富有张力，在树梢之上，在屋檐之下，在黎明到来之前，把我们的梦包裹，慢慢融化，而后让它们一一散落，把我们的思绪带得更远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