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子

大约是2000年的初夏吧，在柳河镇政府对面的柳泉饭店里，东阳认识了小叶，她在饭店里打工。十五六岁的年纪，略显瘦小的身材，瓜子脸，柳叶眉下一双清澈的眸子，笑起来时，嘴角微微上扬，很好看。一身村姑的打扮，白底碎花衫子穿在身上十分得体，显得精神。她抹桌子洗碗，动作干脆利落，人很勤快，老板娘很喜欢她。

老板娘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少妇，皮肤白皙润泽，身子微胖，模样也俊俏，逢人三分笑。小店里的生意很好。这是一栋三层楼的饭店，一楼是饭厅，摆了好几张长条形的小桌子，供客人吃饭，二楼有两个包厢，三楼是住宿。

小叶家离镇上十多里路，她刚到这个饭店里打工，虽然和东阳初次相识，却一点也不生分。

小叶读到小学三年级时，家里就叫她辍学，回家帮做家务，放牛。有时候，在路上碰见同龄的孩子都高高兴兴地去上学，眼馋得不得了。再过了几年，她就到镇上来打工了。

东阳是去年秋天从南山乡调到柳河镇工作的，也偶尔和同事们光顾镇政府眼前这个小店。自从小叶来了以后，次数就渐渐多起来了。

每次一见到东阳来，小叶就笑开了花，小脸上飞来两朵红云，显得特别兴奋，话题也多，和东阳讲她村里的人和事，也讲村里的风景。

她说她特别佩服东阳这些年轻的乡镇干部，有知识，有文化，平易近人，体贴群众，和以前的乡镇干部不一样。东阳笑了，“都是为老百姓做事的，有啥不一样？”“以前的干部说话冲，不讲道理，还会在老百姓身上揩油水。”“哦”东阳不置可否地应着，心想，一个小姑娘怎么知道的那么多。

也许是饭店里的伙食比较好吧，几个月下来，小叶长“妹子光”了，不再是那个瘦弱的小姑娘，皮肤白里透红，出落成一个美丽动人的少女。

小叶和东阳也由彼此陌生到熟悉。有时候，东阳和同事晚上在楼上包间喝酒聊天，她闲暇时会主动凑过来和东阳搭话。绕眉的秀发，白藕似的手臂，散发着青春的气息，东阳仿佛能嗅到她酮体的芳香。

老板娘是小叶的一个远房亲戚，老公长期出门在外，逢年过节时才有回家。她能说会道，照应八方，小店经营的虽然是普通的酒菜，生意还算红火。店里的常客是东阳和几个镇里的普通干部以及一些村里的支部书记和村长。

因为东阳给她带来了不少生意，老板娘对东阳也很热情，一直夸东阳长得秀气，像个书生。可能她对谁都这样吧，专挑好话说，这也是职业需要。但东阳还是觉得她有点轻佻，看不惯她和村干部打得火热的劲。村干部常用言语挑逗她，和她打情骂俏。

秋天的一个夜晚，小店就要打烊了。东阳最后一个离开二楼包间，准备下楼。老板娘拦住他说，她在三楼刚建了一个单人浴池，请他上去参观一下。在那个年代，浴池是什么样的，东阳根本没见过。何况柳河镇上有温泉澡堂，没必要去建浴池呀。东阳迟疑了一下，就被老板娘拉着上了三楼。带着好奇，东阳第一次见过仅供一人享用的浴池。

微暗的灯光下，白色瓷砖装饰的长方形浴池已经放满了热水，正升腾着朦胧的水雾，屋子里弥漫着醉人的沐浴液的香味。

“怎么样？还可以吧？要不你洗洗吧？我自己才洗了几次呢。”“不要害羞哈，小叶在一楼洗碗呢，我在门口守着。”老板娘的声音好娇柔。东阳从未发现老板娘如此妩媚动人，只觉得热血上涌，脸红心跳，忽然他又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浑身发起抖来。

“不，不，谢谢你。”东阳看老板娘刚要退出房间，他赶紧顺势跟了出来，“没用的东西。”老板娘用手指戳了一下东阳的脑门，悻悻地下楼去了。

第二天，东阳感冒了，感冒了好几天。他不知道自己昨晚是怎么逃回去的，只记得小叶叫了他好几声，他没应答。

此后一连几天他都没回柳泉饭店，总觉得自己亏欠了什么？是辜负了老板娘的一番美意，还是觉得对不起小叶？说不清，道不明。

其实是东阳自己多想了，老板娘还是那么热情，小叶还是那么可爱，一切涛声依旧，笑声依旧，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其实也没有发生什么事。

第二年正月，东阳被借调到城里工作。临别的那天晚上，东阳和小叶相约来到月牙湾。小叶说她喜欢东阳，可是她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东阳说他也喜欢小叶，可是他比小叶大好几岁。东阳轻轻吻了一下小叶的额头，小叶幸福地笑了，笑中有泪。从此东阳和小叶断了联系。

十多年后的一天，东阳陪同县领导到柳河镇的村里调研烤烟工作。想不到，村里的种烟大户其中一个就是小叶。久别重逢，东阳和小叶都喜出望外，互相问这问那。

小叶说，十五年前，爸爸因为反对种烟被处理。怪不得当年小叶对乡镇干部有成见。时事造化弄人，现在小叶却成了种烟大户，因种烟而致富，盖了一栋洋房。现今有了两个孩子，丈夫是个建筑包工头。

说到老板娘，在东阳调到城里的那年秋天，和一个村支书合伙到深圳做生意去了，听说赚了不少钱。

小叶还是那样，小脸上两朵红云，几分羞涩，几分成熟。

告别村里，东阳想回头，又不想回头。他不知道下一次邂逅小叶，又是哪年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