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奶奶
陈巧霞 绘
■ 谢晟
奶奶是个童养媳,我父亲才出生三个月爷爷就寒骨他乡,奶奶就这样把我父辈的7个兄弟姐妹拉扯长大。
在我的记忆里,奶奶是个不善言辞的农村妇女,已记不得奶奶说过些什么,但有些事却始终留在我的脑海,如今我也已到知天命的年纪,回忆也许是对她的一种思念吧!
70年代末,家里新添一辆28大杠自行车,父亲视如珍宝,擦得锃亮锃亮的,停在老宅饭厅还必须上锁,外出务农也总要把自行车钥匙拴在裤腰上。一个晌午,我和几个小伙伴在家兴致勃勃地研究28大杠,一不小心我食指夹在了链条与齿轮中,自行车上锁后不能正转,手指卡在里面根本无法抽出来,顿时撕心裂肺的疼痛袭来,我嗷嗷大哭,惊动了楼里所有的人。奶奶在旁边急得六神无主,楼里的大人说必须开锁,奶奶转身就奔向父亲干农活的山坳去了,山坳离家还有几里地,可那天父亲回来得出奇的快。现在每每望着手指上凹进去的小伤疤,却想不通平时习惯光着脚走路都很蹒跚的奶奶是如何奔跑出来的速度。
那年我五岁,一个炎热的下午,父母骑上28大杠带着刚出生的妹妹去了外婆家,我和弟弟与楼里小伙伴在奶奶种的枇杷树下玩耍,用铜锣驱赶飞来偷吃的小鸟,玩久了便觉无聊了。我突发奇想,走路去外婆家找爸爸妈妈。仅凭着记忆里的方向一路走走停停往外婆家跑去,记忆中有托付一个邻居告诉我奶奶。到外婆家已是夜幕降临,当大家惊讶地看着我时,从家里出来找我的堂叔们也骑着28大杠赶到了我外婆家,他们喝了一口水就走,说得马上回去,奶奶要急死了!
在后来成长的日子里,常常听奶奶唠起这事,那天夜里她打着煤油灯在河边、山边到处喊我,喃喃着楼里的单身汉怎么这么不靠谱,竟然没有把我去外婆家的事告诉她,害得她提心吊胆,又说我太顽皮,说着说着就把我紧紧地抱住,浑浊的眼角已经挂满眼泪。我能感触到她身体的颤抖,就像一触电深深扎到了我的心,那眼神是那么的慈祥,从此那道温暖的眼神,便成了我人生成长中一剂安抚心灵的良药。
父亲是个小学教师,在镇上另外一个村教书,我跟着父亲,平时住校,也很少看到奶奶。只要周末一回家,她都要为我煮个鸡蛋汤,味道至今没有忘记。那时的奶奶背已经很驼了,家中只有一个煤球炉,有时我回家时锅里正在煮猪食,奶奶便一瓢一瓢地把满满一锅猪食打到木桶里,煮完鸡蛋汤后,再把木桶里的猪食一瓢一瓢打回去继续煮。奶奶个头不高再加上驼,每打一瓢都要举过她的人头高才能舀到锅里,所以显得十分费劲。她那蹒跚的画面总是一幕一幕地漂浮在我眼前。
在我成长的日子里,奶奶也渐渐老去。记得一个春节,远嫁山区的大姑来做客。这个大姑很少来我家,因为当年堂伯刚刚出生就成孤儿,奶奶为了养活堂伯,不得不把大姑送给别人做童养媳。后来大姑逢人就说奶奶要伯伯不要她,把她送到山中喂老虎。奶奶也是童养媳过来的,她知道大姑的苦,可又有谁知道奶奶作为一个母亲她那时内心的疼!奶奶就这样默默地听着大姑的述说,那天我听到了奶奶的抽泣,看到了大姑哭得像孩子似的。春节里我受不了那氛围悄悄溜到了外面,不知道她们后面说了些什么,但那次却成了大姑与奶奶最后一次的母女聊天,也许是姑姑已经放下了对奶奶的埋怨,奶奶才安心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