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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笋最美
■ 杨晓松
我们地处闽西山区腹地,漫山遍野,竹海苍茫。“霜降”才过,居然可挖到冬笋了。诗云:“月渚寒山沈白浪,风林冬笋入青云。”在这万物归根时节,冬笋,开始唤醒乡民的四肢和味蕾。
冬,是笋的狂欢。冬笋,是竹的嫩芽,但它深藏不露,难觅踪影。母亲是挖笋的好手。只要得闲,便陪着母亲到竹林挖笋。母亲望望竹林,径直朝竹叶浓密处去,在一根粗壮的竹子下停下,低头细看后,开始扒拉地面杂草枯枝,锄起锄落,不一会儿工夫,一颗呈枣核形,驼背鳞片的冬笋被挖起。这些笋,依着地形地貌,或直上,或侧走,或在岩石间倔强伸出。母亲挖笋,看似随心,轻松自在,却是内含奥秘,积常年经验而得。母亲说,叶密,则竹旺。地面微微拱起,或是地面有裂缝,便有冬笋蠢蠢欲动。话虽浅白,待要真正去挖,又是另一番光景。一日,与爱人进山挖笋。按图索骥,寻竹,找缝,上下左右,一个山坳又一个山坳,地也折腾,人也折腾,始终不见冬笋的影子。母亲见我们灰头土脸一身狼狈相,笑着说:“看人挑担不要力,自己挑担压背低。”
母亲又教我们,质量上好的冬笋,两头小中间大,呈枣核形。这种笋大小不一,但都有肉。倒是看到个大饱满的,常被外表迷惑。殊不知,这种笋,削去笋头,剥去笋衣,十斤冬笋才三斤笋肉。
冬笋,素有“金衣白玉,蔬中一绝”之美誉。
“无竹令人俗,无肉令人瘦。不俗也不瘦,餐餐笋煮肉。”这首妙趣横生的诗,就出自宋代的大文豪苏东坡。
清代文学家李渔最推崇的冬笋吃法,“素宜白水,荤用肥猪。”清水煮冬笋,我没尝过,不知其味。但可以想象,从来至美之物,皆利于孤行。而“荤用肥猪”的煮法,倒是母亲的拿手菜,也是常吃的家常菜。深秋过后,天气渐冷,母亲在大锅里炖煮冬笋、香菇、咸肉。厨房里烟气缭绕,灶火升腾,锅中香气与精华交融。家人围坐,灯火可亲,打一碗,尝一口,瞬间激活满嘴味蕾,周身细胞,舒服通透。有时,母亲也变化着冬笋的煮法,极尽乡野食材。冬笋炒腊肉、冬笋煨火腿,冬笋炖排骨,甚至冬笋炒青菜、冬笋炒鸡蛋......不一而足,但母亲的味道,已经深深嵌入家人味蕾的记忆中。
一日,读梁实秋的《雅舍谈吃》,文中就说:“冬笋最美。我从小最爱吃的一道菜,就是冬笋炒肉丝,加一点韭黄木耳,临起锅浇一勺绍兴酒,认为那是无上妙品——但是一定要我母亲亲自掌勺。”想来也是冬笋,最能勾起思绪,抚慰着每个人荤素浓淡总相宜的生活。
有关冬笋的一切,都是冬的好意。杜甫诗云:“远传冬笋味,更觉彩衣浓。”是啊,在秋冬时节,用冬笋呈现出了妙不可言的味道,点缀着我们活色生香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