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海珍

秋风微凉，空气中开始泛着成熟的果香。小区旁边的小山坡上，几棵板栗树上的板栗熟了，散步的时候，偶尔会忽然啪嗒一声，掉下一个褐色的板栗在脚边，拾起，那圆锥形的小小板栗，把我拉回了童年时光。

小时候，每到秋来，老家的山岗上零零星星种着的板栗树便成了孩子们梦里都在密谋着的去处。那年月，家家都不宽裕，买不起水果、零食，于是大人们就在房前屋后、菜地边的犄角旮旯、山脚的斜坡上种几棵梨树柚子树，种几棵桃树李树，或者种几棵板栗树。

母亲也在屋旁的小河边种了两棵板栗树。

春天来的时候，小村里各种花都开了，甜香的柚子花、粉红的桃花，还有像一条条绿毛毛虫一样挂在枝头，带着一股子腥味的板栗花......春风吹起，花瓣漫天飞扬，整个村子都浸在浓郁的香气里。蜜蜂嗡嗡地忙碌着。我们眼巴巴看着穿红着绿的果树，盼望花儿赶紧凋谢赶紧结上果子赶紧成熟，一边想一边猛吞口水。

从板栗抽出细细的叶芽开始，我就天天盼望着。

终于熬到了秋天，板栗鼓鼓囊囊的，尖刺越来越硬，像一个个小刺猬挂满了枝头。有些熟透了，像炸开的豆荚，里边的果实掉到地上，每天总有一拨一拨的大人和小孩在树下捡。我恨得牙痒痒，迫不及待地对母亲说：“咱们把板栗敲下来吧！”母亲仿佛看穿了我的小心思，笑盈盈地刮着我的鼻子，戏谑地说：“小馋猫！”但她并不急于敲板栗，我却连梦都不踏实。因为好多个月明如水的夜晚，我都被“嚓啦啦、嚓啦啦”的石头划破枝叶的声音惊醒。那几天，我缠着母亲，着急地嘟囔着：“再不敲下来，就要被偷光了！”可是母亲不在意：“果子要跟大家分享，才更香！”

我急了：凭什么大家都来我家树下捡果子？凭什么每天半夜他们来偷板栗？哼，我也要去敲别人家的。于是在某一天放学后，跟邻居家的几个小伙伴一起到半山腰王二嫂家的板栗林里“搜刮”了一顿，回到家，躲躲藏藏地把鼓鼓囊囊的书包塞进了被窝里。

第二天早晨，我从香甜的梦里醒来，母亲阴着脸坐在我的小床边，她手里的簸箕上堆着一小堆或乳白或褐色的板栗。我急忙扯过书包，已经瘪了，于是怯生生老老实实把来龙去脉交代清楚。母亲没有责骂我，只是叹了口气，说：“珍子，你要记住：吃亏是福，做人要堂堂正正、双手要干干净净。”

那天放学回家，母亲拿着一根长竹竿，领着我们兄妹把板栗都敲下来，用剪刀在板栗壳上划一圈，洗干净，上锅蒸了好大一屉。我们眼巴巴围在大灶边，看母亲添柴洗菜忙来忙去，看火苗吐着红红的舌头，每一下仿佛都在撩拨我们的味蕾。使劲吸吸鼻子，搜索空气中的想念了好久的甜香。终于，母亲掀开了木锅盖，我们忙不迭地探头看，氤氲的蒸汽里，深褐色的果壳绽开，金黄色的果肉，一个个像咧开的笑脸，透着好闻的味道。掰开一个板栗壳，抛进嘴里，软软的、绵绵的、喷香的果肉，霎时间让日子有了甜美的味道。母亲用藤篮子装了小半篮，让我给王二嫂送去......

如今，父母兄妹已经搬离老家，到城里或者市里居住。又快到中秋了，故乡的板栗，不知是否依然熟透。夜里，梦见我在板栗树下，母亲温柔地对我笑着，空气中是一种熟悉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