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田里的守望者


刘小飞 绘

■ 陈丽君

八月的田野上稻谷已跟着主人回家了,只剩下稻田,默默地躺在阳光下,宛如刚分娩过的母亲,幸福而疲惫。

临近中午,阳光在稻田里越聚越厚,仿佛变成了光亮的液体,无声地流动起来。那些稻苗呢,也像是本来就饱含着阳光汁液似的,正顺着稻田的口儿,不紧不慢地向外流淌着。我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恍惚中,思绪便飘回了儿时的“双抢”时节。

彼时,我的外公却正在稻田地里辛勤地拾着稻穗。只见他睁着已昏花的双眼,弯一下腰,拾起一穗稻子,又弯一下腰,再拾起一穗稻子,好像是在给这片稻田行着一种古老而又虔诚的谢礼似的,我有时也会提着一个小篮子跟在他身后有样学样拾起稻穗。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溜走,稻田中的我们仍在继续拾着,四周很静,外公的身前是一望无垠的稻田,身后除了有个小小的我之外,其余还是稻田。偶尔有几只麻雀“咕咕”地叫着,外公就很是欢喜地说那是麻雀在唱歌给我们听。记得外公似乎很喜欢麻雀,称它是稻田的守护鸟。有一次拾穗时,我发现了一个麻雀窝中有几枚灰白色,布满褐色斑点的雀蛋儿,便很兴奋地喊外公来看,外公用他那饱含深情的双眸静静地看了许久,但看归看,却不准许我用手去摸一摸窝里的蛋。他老人家说,麻雀只要一闻到人类存留在蛋上的汗味,便不会来孵了。我呢,口里应承着,心里却是不大乐意,总想在稻田里捉几只幼小的麻雀来喂养,只是这一想法终因外公的阻拦而未能如愿。

外公将拾回来的稻穗都铺放在屋前的大坪中,等晾晒至干燥后便用棒槌轻轻地捶打着。捶下了的稻谷,第二天一大早用簸箕上下颠动,扬去一些空壳和尘土,再放到大坪中晾晒。晾晒的时候也不能马虎,记得那时候无论有多大的太阳,他老人家也总是拿着一根长长的竹竿蹲守在大坪旁,驱赶着那些前来窃食的鸡和麻雀。困了就抽一袋旱烟,渴了就喊我过去换班。

似乎从稻田开镰到大部分的稻谷都被收进粮仓,外公的日子一直都心甘情愿地被一穗穗稻子霸占着。虽然每年一到收割的季节,母亲总是会反复劝说他不要再下地拾穗了,要他老人家好好保养身体,但外公根本不听她的话。他总是说,“‘黄金落地,老少弯腰’,自古以来就是这样。再说,稻穗不拾回来烂在田地里不是更可惜吗?粒粒皆辛苦呢!”因此,每年稻季过后,总会有几大袋子拾来的稻谷堆码在外公的小阁楼上。那些稻谷让外公弯过多少次腰,流过多少汗水,我永远也说不清楚。我只知道,外公早晨出门时,身子是朝向稻田地的,影子是朝向村庄的。傍晚回家时,身子朝向了村庄,影子却朝向了稻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