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邱明 文/图

一次机缘巧合的“图配诗采风”活动。一大群摄影家和诗人走进新雁工业城。

偌大的焊接车间，无数焊花腾空飞溅，宛如节日盛开的焰火，绚丽斑斓。一群身着蓝工装，头戴红色安全帽的焊工在各自的岗位忙碌着。

参加采风的摄影家和诗人，也许对电焊并不陌生，但这么大规模的场景却是罕见，于是纷纷选定目标，分割包围统一行动。

大概厂方事先未曾预告，当一根焊条燃尽，放下手提面罩，抬眼发现周遭是长枪短炮，好奇的客人对着自己一通狂拍，焊工们有的神情惊讶，有的镇静泰然。随即他们收回目光，在焊钳上续根焊条，对手机、单反的一波一波集团轰炸不闻不顾，只是低头忙自己的活儿。于是焊花此起彼伏，连绵迤逦，将焊工们包裹晕染，一派红霞流金的风光景致。

焊花璀璨，低者尺许，高者堪过人身。工件上，先冒出一团金黄的火焰，火焰腾起闪耀红光，红光折射成无数光束，光束散裂为大大小小的火星，火星乱坠被接踵而来的伙伴源源更替，时间一长，周遭弥漫起一层蓝紫的淡薄烟雾。

烈焰燃烧，星光灿烂，摄影者总想捕捉那道最美最靓丽的弧光。不少人看见哪儿焊弧耀眼人多热闹，就往哪儿赶。然而，真正有经验的“老摄”，懂得什么叫可遇不可求，调好光圈、快门、感光度，耐着性子蹲守，静静地等候时机。而且，他们梦寐以求的是充具鲜活灵魂的图片，最想拍出感情洋溢有个性的人物特写。

同样，诗人在火热的五月，走进繁忙的厂房，带着心中的热情，抑制不住亢奋，眼里飞溅的火花，化作一朵朵飘浮的云彩，努力调动组织文字，构建绚丽的青春篇章。最想采撷一束五月的鲜花，看清是谁与火光欢唱，谁与烟雾起舞，镌刻一幅以焊花四溅，热浪滔滔为背景的黑黝黝、汗珠密布的版画头像。因为幸福的花儿就在劳动者脸上绽放，欢乐的歌儿就在劳动者的眼波里荡漾。

我看到一张人面焊花相映红，略带稚气，却青春洋溢的美丽少女的脸庞。她的眼睛大而明亮，睫毛扑闪，神色激动又有几分羞赧。

恍惚觉得哪儿见过，有几分熟悉。哦，是了，是了。在记忆深处的岁月，化工厂区的机修工。一群小伙一群少女，身着白色帆布焊服，在高高的合成塔、脱硫罐，密如蛛网的架空管道，系着安全带，戴着盔式面罩，挥汗如雨用手中的焊枪赶织七彩虹图。

都说最难的焊工活是造船和化工。化工生产的特点是易燃易爆，高温高压。为防腐蚀，不少工件是不锈钢或铸铁的，不锈钢、铸铁焊条价格不菲，焊接工艺特殊。技术要求最严格的是高压管道焊接，需要按厚度、管径大小先坡口，然后一圈一圈将接缝焊平，不允许有丝毫瑕疵。从电焊产生的烟气味道，可以分辨出是用碱性还是酸性焊条。从嗤嗤嗤、噗噗噗的燃烧声，可以知道电流大小是否掌控合宜。

一个个熔点像融池波漾，敲去焊渣，焊纹光洁，像指螺叠指螺，一圈一圈紧密排列。没有气泡沙眼，略略松了一口气，然而，心还是悬着，当所有焊活都通过超声波、X光仪检测，年轻美丽的眼睛就会被激越赧红的火焰点燃。火焰燃烧的眼睛波光，我以为早被岁月深蕴，不意今日居然唤醒。熠熠生辉跳跃的火焰，把少女的面容点亮得生动水灵，活泼绮丽，让人激动不已，永世不忘。

车间的一个角落，一位中年汉子头戴柳藤帽，专注地操作切割机，工装被汗渍得湿漉漉。切割机尖锐呼啸，一束火焰喷射出十几米外。不知道为什么，我头脑居然冒出这般画面：战壕、重机枪、坚守、扫射……

找准一个角度,设置成黑白模式，拍下一帧照片，并拟定一首小诗。

汗水浸透衣背/追求燃成火花/将艰辛和担当压进弹仓/切割机像马克沁机枪/射向人生目标

他揿停电钮，关闭机器，吃力搬动垒齐切割好的角钢。我笑着跟他打招呼，递过手机，让他看刚写就的东西。他有些疑惑地接过手机，认真的，不出声，嘴唇微蠕，一字一顿地读。

“谢谢！”

他头微仰，一个大老爷儿，此刻却神情腼腆。古铜色的脸，线条粗犷有力，随着笑的变化，额头皱纹一条条舒展复一条条聚拢，很快将眼睛挤成两道线。接着，厚实的双唇打开，一口牙很白很白。如果拍摄下来，会是一幅很有震撼力又相当漂亮的作品。可是，手机还被他攥着。

而精工车间，又是另一幅景象。车、铣、钻、刨，各型机床整齐排列。车轴旋转，马达嗡嗡低鸣，车刀，钻头在工件上削、旋。有细微的火花闪烁，铁屑似雪花飞洒。

摄影家郑秋生把他拍的一张照片让我给配上诗文。这是一位老工人校准设备的特写。鬓角花白，眼露精光，额纹凹凹凸凸，胳膊青筋暴胀，十指骨节蓄势凝劲，瞬间，工件紧密入扣。老工人莞尔微笑。

一番思索，一番踌躇，然后一气呵成。

阅历鼓胀成蚯蚓/爬出岁月犁出的额头深沟/脸庞被风霜镌刻下刚毅/浓眉下的眸子爆射精光/十指将时间凝固的那刻/是美的又一次创造

美的创造？我吟哦着刚刚完成的急就章。电光石火一闪，美的创造来自哪里？

今天，我们收获多多，拍摄了不少成功的照片，引发了心灵的震鸣。这些景物也罢人物也罢，都从劳动中来。劳动让我们付出血汗，劳动创造财富，劳动创造文明，劳动让我们得到美的愉悦和美的再创造。

创作思路打开，一位女工，一位男工正在钻台悉心检验零件，我悄然上前，从不同角度进行抓拍，作为组图并配上小诗。

精密度、光洁度/和零件上的螺纹一样圆满/不约而同/你们都笑了

画面很美，是他们辛勤劳动，精心加工的工件，一个个合格完美，像工艺品那般精致漂亮。

画面很美，是他们笑得灿烂瑰丽。他们的笑，出自内心，出自劳动创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