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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蔗”里味最甜
■ 叶萌
漳平西园基泰村恢复古法制糖已有六个年头,每逢榨糖时节,我都会去看看。看着熟悉的古法制糖工艺,循着淳厚的蔗糖香味,儿时的记忆一下涌上心头,那一桩桩趣事也鲜活了。
据说西园古法制糖起源于光绪年间,至今已有100多年的历史。那时西园的基泰、钟秀、可人头三个村都有榨糖作坊。从甘蔗到红糖,主要有榨汁、煮熬、成糖三道工序。古法制糖过程全凭做糖师傅们的眼睛、经验和手法。
我7岁时,来到西园可人头村,印象最深的,还是九龙江两岸成片的甘蔗林,一眼望不到边,像两军对垒列阵的千军万马,威武雄壮。一阵风刮过,蔗叶飞舞,伴着“沙沙沙”的声音,好似将士们的摇旗呐喊。
我和小伙伴去江边玩,要穿过一片甘蔗林及榨糖作坊,如甘蔗长高了,常会钻进甘蔗林里打闹,累了会去折一根甘蔗大家分着吃,既解渴又能填肚子。那时是人民公社时期,甘蔗属集体财产,是榨糖的宝贝。村民非常自觉,不会私自折甘蔗吃,会去折甘蔗吃都是我们这些“小毛孩”。“作案”前大家都会看一下周边有没有大人,如被大人看到是要挨骂的,甚至回家后还可能受皮肉之苦。
村里的榨糖作坊靠近江边,一年中有10个多月是不榨糖的。闲时的榨糖作坊成了孩子们玩耍的好去处,我们在那里躲迷藏、做游戏,站在石磙顶上往下跳,比赛谁跳得更远。有一次躲迷藏,一个小伙伴躲在熬糖炉灶的炉膛里,谁都找不着,我们正待离开,他像黑鬼一样冒了出来,吓了大家一跳。
每年12月到次年1月是榨糖季节,榨糖作坊异常繁忙,通宵达旦、灯火通明。江上泊着许多装满甘蔗的船,江边小码头及榨糖作坊里到处堆放着甘蔗;几个负责搬运的人不停地往榨台搬运甘蔗及收走甘蔗渣;生产队的数头水牛轮番上阵,拉动石磙榨蔗汁;待命的水牛则品尝着平时吃不到的甘蔗尾巴,补充体力;做糖师傅就睡在灶台边,几个徒弟忙着搅拌、捞渣,到起锅的关键工序时再叫起师傅。管烧火的师傅要不时地往炉膛里添柴,虽是冬天却穿着单衣。那时榨糖作坊好不热闹,有干活的、看热闹的,现场热气腾腾,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糖香味。
村小学离榨糖作坊不到200米,作坊的糖香味常飘到我们学校,闻到此味,我的心思早飞到榨糖作坊去了。放学后或节假日,我们常会去光顾榨糖作坊,东瞧瞧、西看看,处处充满乐趣。瞧水牛不知疲倦一圈又一圈地拉着石磙,给料师傅有条不紊地向石磙相切处塞入甘蔗;听石磙把甘蔗压裂的噼里啪啦声响,蔗汁哗啦啦地流向桶里;欣赏烧火师傅抛柴的优美动作,我们也常学着往炉膛里抛柴,但很难抛到位,看来这“火头军”也是个技术活;看做糖师傅熬糖的神奇操作,像个魔术师,是我们崇拜的人。
如碰上糖浆起锅,我们常会拿一根甘蔗尾巴插到木槽床里粘糖浆,这种“揩油”行为大人们是默许的。抽出后要不停地旋转,防止糖浆掉落,或立即插入冷水中,冷却后就可品尝这像麦芽糖一样的糖片,既香甜又有嚼劲,一下甜到了我们的心里。
红糖可是个宝,家家都需要,做年糕、茶点,产妇坐月子,走亲访友的礼品等等。在西园,每家每户都有一个“糖缸”,用于存放红糖。“糖缸”也是我们小时候常光顾的地方,红糖是我们爱吃的零食。
榨糖结束后,也是各家各户蒸年糕过年的时候。年糕各地都有,但好吃莫过于西园的年糕,糖好、糖香是关键,让人回味无穷。
到了上世纪80年代,受到成本更低的工业化制糖的冲击,西园民间古法制糖作坊逐渐消失,仅有基泰村少量村民一直坚持着。
近些年来,随着人们对生活品质的追求,传统天然的红糖,逐渐回到人们的视线。在政府扶持下,基泰村与时俱进发展红糖产业:改原先靠畜力压榨为电动榨汁,大大提高了效率;保留煮熬、成糖的古法工艺,确保纯正的品质;注册品牌,举办红糖文化节,建立电商站点,扩展销售渠道。非遗传承技艺转化为带动全村增收致富的技能,古法熬制红糖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
我喜欢去看榨糖,糖锅蒸腾而起的热气,带着甜、带着暖,熟悉又难忘。